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30)
他将沈琢的那些精装书全都收走了——付与烈火,熊熊燃烧。
当晚沈琢独自待在阁楼里,谁也不能进门,辛夷亦是。辛夷终于突破了那层禁锢——他轻而易举破解密钥,翻阅关于沈瑜的一切。
沈瑜是自杀而亡,并且对自己下手相当残忍——他用混合型强酸腐蚀了自己的每一寸身体,杀死了每一只细胞,不给沈鸣留下任何使他复生于世的机会。他恨沈鸣。
夫妻俩是社会精英,是上流人士,他们掌控欲十足,希望他们的儿女继承他们的“优越”。于是他们逼迫兄妹二人复刻父母的道路,逼迫对科技研究毫无兴趣的他们按照自己打造的模型生长,不得逾越。
所以对外,沈瑜是年少有为、头角峥嵘的翘楚之辈,对内,他却囿于究其一生也无法逃离的牢笼。
他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唯一一个完全归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决定,他的父母却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无法接受自己的残忍与失败。
于是他们调出忒弥斯公民系统里沈瑜的DNA序列,并取出早些年以防万一冷冻的精、卵细胞各一,人工“复刻”了崭新的沈瑜。
这便是“沈琢”,他们定制的孩子。
但这一幼子却再次走上了逆反的道路,他与他们的期待完全不同。
夫妻二人终于失去理智,把所有怒气撒在这个无法被销毁的复制品身上。
其实沈瑜沈琢兄弟二人非常相像,辛夷查阅了书房的准入记录,那惊人的一柜子的纸质书收藏,其实都是沈瑜生前所为。
辛夷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情绪冲击脑海,他的愤怒那么强烈,那么炽热,他第一次语无伦次,他说:“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做?他们凭什么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生命,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为什么他们可以肆意“销毁”、“删除”仿生人,可以责打、惩戒沈琢,原因只是这些“作品”与他们的期待并不相符?
人类对自然失去敬畏,只视科技为权力。
“因为他们徒有人类之名,却并非生命,”沈琢轻轻地说,“他们是机器。你才是生命。你与我,我们才是生命。”
辛夷喃喃:“我是生命……”
沈琢表面上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忍下那些痛,但其实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当晚发起高烧。辛夷第一次没有回到充电舱里度过那冰冷漫长的黑夜,他怀抱着沈琢,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安抚他免受梦魇纠缠,于是在那一夜的相拥里,他忽然体会到生命的热度。
辛夷在日常点滴中早已摸清沈琢的饮食口味与生活习惯,会特意为他准备他喜欢的正餐与零食,沈琢个子便抽得飞快,像一颗绿竹,春雨到来后,冲破从前的禁锢,把所有坚韧与倔强都扬眉吐气地长出来。
他那时十三四岁,却已生得高瘦,第二天早上,少年人见辛夷还在纠结那无趣的问题,两手轻轻搭上辛夷的脸庞,笑着说:“你有生命,你会爱人,你有痛苦与愤怒,你是辛夷。”
辛夷说:“什么是痛苦?我没有痛觉。仿生人不被允许有痛觉。”
沈琢掐了一把他的脸,仿生生物皮柔软而富有弹性:“你疼吗?”
辛夷看着他:“不疼。”
“这样呢?”又轻轻咬了口他的手指。
“不疼。”
沈琢失笑,但他说:“没关系,起码你会爱人。”
“除了沈琼,她同情我,我生命中唯一的一点爱,来自于你。”
来自于仿生人,来自于机器。
“什么是爱?”辛夷又问。
沈琢想了想:“爱很复杂,它是一种天赋,你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爱了。”
辛夷皱眉,他不同意,他想要彻底剖析名为“爱”的东西。
沈琢只好从床底拉出一箱书——他看似乖巧,对沈鸣百依百顺,但骨子里却满是桀骜不驯,总在暗中违抗他的指令。
他从前试图通过“懂事”获得沈鸣的爱,但他终于发现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对宠物、对所有物的逗弄和施舍——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不如从诗歌读起,”沈琢翻来找去,最后挑了本兰波诗选,“诗是语句形式的情感流露。”
宁静漆黑的水面上沉睡着星星,奥菲莉娅像朵巨大的百合,一身洁白。①
风雨敲窗的晚夜里,辛夷与沈琢互相依靠,坐在落地灯光晕的怀抱中,共同翻阅一本泛黄的旧书诗选,仿佛一双飞蛾,在料峭春寒中扑火取热。
那是纯稚的爱,是生命对生命无索无取的爱,是一个尚未诞生的灵魂,靠向另一个懵懂无知,一双灵魂便在这沉寂的幽黑中,听到史诗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