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79)
“公主,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段冷垂眸,淡淡地出言打断。
“那,我能问为什么吗?”乌兰图雅的眼中染上几分晦暗不明的光。“是因为我们救了谢公子?”
“是,也不是。”段冷平静地抬头,仰望马上英姿飒爽的姑娘,“是因为他,却不是因为你们救了他。”
乌兰图雅不解地望着他。
“我此行前去,并非为了报答你们的相救之情。”段冷顿了顿,“而是因为你说过,只有你父王有古籍上提到的后三味药材。救出你父王,谢玉台才有生的希望。”
“为了一个朋友,值得如此吗?”乌兰图雅眸中的不解更甚,“妖生一万年,你才三百岁。”
“有些事情,早已不是‘值得’二字可以评判。”段冷拱手,“公主,告辞。”
他离去的步伐再未停顿,身影渐而融入一片雪色之中。
在走出百丈之后,段冷才开始回味乌兰图雅的那番话。妖生数万年,可那与他何干?他这一生只为赎罪而来,只求用余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还完一身债,干干净净地离去。
不要欠洞庭,也不要欠谢玉台。
走出雾凇林,风雪骤然冷冽了几分。在他面前,洛桑雪山上的九千台阶在烈日下闪着熠熠的光。
这台阶本没有什么修葺的意义。来往此处者皆为妖,再不济也是个魔,稍微用点妖术就可以一跃两三丈,根本不需要借助台阶攀登向上。只是当年有衡氏自诩圣人之后代,不仅要将据地建立在雪山之巅,还妄想将外族的来访都视为“朝圣”,这才修建了一条蜿蜒向上、盛大恢弘的石砌之路。
段冷此刻要装作弱不禁风的妇人,便只能一阶一阶往上爬。
他三步一跪,五步一倒,再挣扎着起身,将戏做得十成足。他的头顶不断飞过低鸣的苍鹰,段冷抬眼望去,知道这并非普通的鹰,而是负责通风报信的雪山巡鹰。这些鹰的双足上都固定有小型的玄水镜,能够将翅下之景即时传回玄水镜的另一端。
这些苍鹰此刻在他头顶不住盘旋,他就知道他的行踪已被人察觉了。
此时的雪山之巅,深红色的罗帐群中,一名值守者匆匆从哨台赶来。
“报——”
他在酋王毡帐外停下,气都来不及喘匀。“禀报王上,刚刚发现一名异族来访者,似乎是、是个女子。”
“异族女子?”毡帐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惊讶。“是有琼氏的人吗?”
“应该不是。属下看她的相貌,像是中原人。”
哨兵等了半晌,才听见账内一声戏谑的轻笑。“那你看她相貌如何?”
“属下……没有看清。”哨兵仔细回忆着,“但小的见她衣服破了好几处,身段倒是凹凸有致。”
这回帐内是更久的沉默。哨兵见状,试探着补充道。
“那女子行姿落魄,脚步踉跄,只知道顺着台阶一点一点往上爬,应该不会什么术法。属下推断,她也许是边境战地流亡过来的寡妇,想要上山投奔咱们……”
他话没说完,一个身长五尺、裹着豹纹裘袄的男人一把掀开帐帘。这人与普通的边塞之人长相不同,尖嘴细眼,颧骨平平,深陷的眼窝给人一种莫名的病态之感。
他腰间一圈鼓鼓囊囊,熟悉他的人皆知,这并非是他肥胖臃肿,而是那里藏了数不清的凶烈暗器。
巴尔刹看也不看那位哨兵,眺望着天际问道。“她爬到哪儿了?”
“此刻……应当过了半山腰。”
巴尔刹一抬臂膀,一只爪尖齿利的苍鹰从长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巴尔刹的手臂上。
“厄运,你去帮帮她。”
巴尔刹再一甩手,苍鹰便啸叫着冲天而起,带起一阵疾风,转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大步跨出,故意踏上帐外堆积如山的残骸,几步间踏碎了数块肩胛骨,碎裂之声引人胆寒。
巴尔刹停步在尸山之中,拉开诺敏身前几个不住抽动的兵士,鞋尖正对着她死不瞑目的头颅。
“弟兄们,今个儿是有衡氏喜上加喜的日子!”巴尔刹点燃一支火把,高举过头顶,“今日,我们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地重创了有琼氏的大军,此时此刻,还有一位失足落难的貌美妇人前来投奔于我!”
火堆旁饮酒的卫兵纷纷举着鹿皮酒囊,高喝道,“酋王神武!酋王英明!”
“传我令下去,再开百坛烈酒!老子高兴,都给我喝!”
巴尔刹将手中火把抛向尸骸中央,火星沾染过有琼氏纹路独特的织锦,片刻间火光漫天,浓烟四起。
他走到一个双目紧闭的长者面前,用虎口卡着咽喉将低垂的头抬起。他欣赏了一会儿那张脸上悲恸欲绝的表情,又将人狠狠扯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