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向翼+番外(39)
谢玉台不懂,在华胥洞中哭的撕心裂肺。
他知道,那并不只是几本书籍,更是他对于音乐最初的喜爱。
“为什么——君上?”他涕泪涟涟地问女君。“您连一只坠入魔道的花妖都不忍心杀死。为何却容不下这些不沾妖邪的死物?”
“你会明白的。”女君背过身,对他说。
被官兵押回沉香榭后,谢玉台才知道那一种乐器名为“笛”,是青丘封禁了万年之物。这种乐器,与青丘历史上一名篡权夺位的君主相互捆绑,都是坐于华胥王位之人的禁忌。
谢小皇子在沉香榭中遍翻经书,寻找那一段鲜少被人提起的过往。
那是青丘历史上唯一一名篡权夺位的君主。他杀君弑师,用尽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登上王位,因名字中带有“笛”字,而下令焚毁青丘境内的所有笛类乐器,连同它们的乐谱一并销毁。
那时的青丘人民酷爱笛乐,一时间哀嚎遍野,大臣纷纷上书,谏言君主撤回此令。然而嚣张跋扈的君主怎能忍受子民在大街小巷公然地吹“他”,遂下令抗旨者斩,又在青丘中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
他打击笛乐,奉行鼓乐,最终用自己的铁血手腕,让“笛”这东西在青丘彻底消失匿迹。
这名残暴的青丘君主共统治了青丘一千五百年。这期间,他豪取无度,尽失民心,青丘十六位长老得以架空君主,最终让君主一位成了虚职。
他死后,君主之位行世袭制,便传给了他的儿子,一直延续至今。因此,这万年间的君主之位,若往前追溯,都是流于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暴君。
但君主们毕竟得尊重先祖。于是笛子这种乐器在青丘被封禁了万余年,子民皆不得舞弄。
谢玉台在沉香榭憋闷了三个月,痛定思痛。表面认罪伏法,实则卧薪尝胆。他早已想好应对之策。既然青丘容不下笛乐,总有地方能容。
于是,禁足之期结束,谢小皇子前脚踏出沉香榭,后脚就迈入了人间。
人间丝竹管弦无乐不作,琴萧琵琶百音争鸣。谢玉台挑了个乐声最盛的地方,走了进去。
——这地儿正是春秋殿。
谢玉台搁桌上一两黄金,不要莺莺燕燕、亦不要烈酒珍馐。他只要离戏台最近的位置,好让他能辨别出一众乐器中的笛声。
老鸨见来了个好伺候的金主,忙堆着笑上前。
“敢问咱是哪家的公子呀?留个名姓,好让老身吩咐底下人,以后给公子留个好位置。”
“城南,谢家。”谢玉台随口答道。“你们这儿,每天都有笛乐表演么?”他一指戏台。
“有的。有的。只要这天不塌,咱春秋殿的歌舞就不会停。”老鸨好言应道。
“好。”谢玉台说道,甩在桌上一兜黄金。“你们这儿最好的上房是哪间?我包了。”
谢玉台一听就是十二年,不夜阁再也没有迎来第二个主人。
后来,他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花魁,由客变成主,却依然热爱这里的丝竹管弦之声。
谢玉台曾在人间的教坊司买过两支上好的和田玉笛,极其珍爱地藏于春秋殿。回青丘待了三日,再回到不夜阁中,上了锁的木匣就空了。
“妈妈,你有没有见到我放在桃木方匣里的两支玉笛?”
“嗨呀,谢花魁,我忘记给你报喜了!”老鸨兴高采烈地推开花门,手指上多出来的大金戒指极其醒目。“前些日子春秋殿办拍卖,你不知道你那两支玉笛卖了多高的价格!陈家和郑家两位公子为了抢它,都快争得头破血流了!”
“他们二人意气用事,获利的就是咱家。你看妈妈给你挑的黄金弥勒佛,喜欢吗?价值连城的哎!”老鸨指着颈前一尊大金佛,语罢就要解下来戴在谢玉台的脖子上。
谢玉台瞧着那金子折射出来的艳光,只觉头皮发麻。
他不能接受,自己珍视的清雅之物,因几两俗财就被贩卖,成为了纨绔子弟手中轻贱的玩物。
此事过后,谢小皇子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就算再买一百支玉笛,也会被老鸨当作谋财的工具,转手倒卖出去。
便只当笛子这东西与自己无缘,不再想要拥有,远观而不亵玩。
但仍然止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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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台从冗余的陈年旧事中抽身出来,他和段冷已经走到暗巷尽头。一间二层高的阁楼是此地唯一亮灯的所在。一盏纸糊的灯笼挂在无字的匾额下方,只有门把手上篆刻着四个瘦金小字“暗飞声处”。其隐秘程度,似乎在考验着到访者的眼力。
“这地儿……靠谱么?”段冷环视了一圈,周围荒无人烟,只有几座矮房,漏瓦的屋檐下缀满冰棱。再回首来路,厚厚的积雪上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连寻食的麻雀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