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喜欢听娘子叫我宿海。”宿海道。
“……”
宿海笑着看她,“两年前,我被岛民救上蒲岛,一群人都送来地泉,我是唯一幸存者。”
“怪不得。”乌岚了然道。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阁下对蒲岛愚忠至此。”李勰接话道。
宿海笑意更深,“世子不曾经历我的旧事,仅用愚忠二字潦草概括,实在傲慢。”
“愚忠二字,至少还有忠字,对阁下已是肯定,何来潦草一说?”
“世子若直说在下愚蠢,我倒还没这许多话说,偏就带了个忠字,叫人听着很不愉快啊。”
“阁下也常叫我不愉快,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时,前方水精突然回过头,对李勰道:“方才这番,是世子有意为难宿海了,他明明在和乌娘子说话呢。”
宿海哈哈大笑。
海上夕阳已经落了三分之二,只剩一道残阳铺在海面,烧红了半边海天。乌岚偷眼去看李勰,不防被他逮了个正着。
她以为他被水精和宿海联手围攻,该有点意气上头,可看他递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乌岚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冲他做了个向下撇嘴、表示同情的鬼脸。
李勰的右手一直搭在她右肩上,以一个令乌岚始料未及且猝不及防的动作,顺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她的鬼脸秒速破功。
乌岚当即目瞪口呆——生理意义上的目瞪口呆。
李勰随之松手,别开脸笑了。
他笑得乌岚恼羞成怒,左手手肘果断出击,直往他腰上撞。
李勰身形一闪,躲过偷袭。
顾虑周围还有人,乌岚低声道:“世子现在是一点礼数都不讲了吗?”
“不讲。”
“……”
第60章 海外(15)
15、
海岛夜色上浮,宿海领李勰去见了岛上巫医。
巫医满头白发,肤色黝黑,虽是男性,大抵是岛上风俗,他也留长发,向后束起。比起大巫祝,巫医明显已经年老,脸上皱纹多得像快要剥落的墙皮。
竹楼内饰比乌岚傍晚看到的还要简陋,竹木衔接错位,到处是墙缝,完全比不上山居老人的院子。
乌岚将李勰搀至裀席落座,席面似乎是牛皮裁制,她挨着李勰而坐,静观巫医为他诊治。
蒲岛巫医和中原大夫不同,不给病人把脉,而是用一根细枝,枝头插着一颗草团,点燃,绕着李勰放烟。
竹屋内油灯昏暗,草团的烟雾清晰可辨,那巫医眯着眼观察烟雾许久,问李勰道:“郎君确实吃了黑丸?”
宿海闻言,脸色当先一沉,心下百转千回过几个念头。
“不知此话何解。”李勰冷静道。
巫医吹灭手中草团,手指指向环绕在李勰周身的烟雾,道:“这是地腐草,蒲岛地泉附近才有,地腐草最怕玉京子,为避玉京子威力,只能在地泉旁边偷生。郎君若吃过玉京子涎液所制黑丸,地腐草的烟雾只怕避你不及。”
宿海冷峻的目光凝向李勰,李勰恍若未觉,面上流转过一丝疑惑,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来有一桩事,或可解释缘由。四日前的夜里,我吃下这颗黑丸,隔日,海船启程,我吃了些蒸饼,过一刻,船行颠簸,我体弱,受不住,呕吐不止,或许那黑丸是被我吐了。”
“真若如此,是郎君有幸。”老巫医和善地说。
“您汉话说得这样好,想是去过大唐?”李勰顺势和他攀谈起来。
“不错,我年轻时在长安待过两年。”
“原来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医者仁心,对李勰关于毒丸的说法,老巫医脸上并无疑色,反观宿海,整张脸,显见的疑云密布。
作别老巫医,三人踏着海岛月光夜行,宿海正负手带路,突然回身瞥了乌、李二人一眼,冷声道:“世子没中毒,就别装出一副体弱的样子了。”
李勰不理会他的建议,道:“不论阁下对我有何种怀疑,我既随你一同来了岛上,过程不计,结果毕竟如你所愿。”
宿海冷哼道:“我对二位诸多体谅尊重,桩桩件件,总要问过二位意愿。那日在浮空山脚,我从头至尾不曾怀疑世子甘愿身先士卒的仗义,却原来是我被二位戏耍了。”
“宿海先生处处算计我和李勰,肆意伤害我们的朋友,把他们当货物,当人质,只为成全你自己对玉京子的忠心。”乌岚冷声接话道,“现在倒要求我们对你以诚相待,不觉得这是强人所难吗?您真好意思吗?”
宿海停步,朝乌、李二人转过身来。
李勰动作更快,瞬将乌岚带得后退数步。
海上月光清亮,乌岚看见宿海表情,面有痛色,眼含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