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乡症候群(25)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我总觉得她这话有吹牛的成分在。
我不知道我在她诊所楼下徘徊多久,直到我看到她的灯熄灭重回人间的宁静。几分钟后,她从楼里走出来,我就站在马路对面,我冲她喊了一句:“柳乌龙!”大概是好久没见,我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激动。她大概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她看见我,这个女人几乎要尖叫出来,站在原地直跺脚,然后她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车经过,朝我跑过来,她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我还没想好怎么死就差点丧命她手,当然,这是玩笑。
她一如即往地捏了我屁股一把,感叹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翘。”
“流氓。”我骂她。
“你不是说你没有出行计划吗?”
“健身房关门了。”
“所以你来了?”
“不然呢?扛着健身房过来吗?”
她用脚踢了我一下,然后说:“走,吃饭去!”
于是柳乌龙女士就拉着我去了火锅店,火锅店不要紧,更要命的是,柳乌龙女士说了一句:“他们家火锅一般,但是冰特别好吃。”当一份水果冰堆在我面前的时候,柳乌龙女士大手一挥:“吃吧。”
她看我有些犹疑,问我:“是不是怕明天窜稀?”
第10章 浮生一日梦,来朝到苏州(下)
是的,柳乌龙女士知道几乎我的所有一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就是我的朋友圈,仅她可见。作为我的心理医生,她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说:“不管好的坏的情绪,我希望你都能记录下来,让我看到,哪怕一件小事儿,对你有影响的话,我也希望你发出来。”
我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人,但是当我把这当成治疗的一部分的时候,我就已经潜意识开始配合她了。
“我看你最近情绪挺稳定的,都开始交朋友了。”柳乌龙女士舀了一勺冰放进嘴里。
“还行吧。”我说。
“希望你继续保持哦。”她轻声说。“你现在这样我特别开心。”
“我努力。”我说。
火锅沸腾,柳乌龙女士不停地给我夹菜,我终于无奈地问她:“大哥,我是没有手吗?”
“我是你爹。”她笑。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大大咧咧,特别活泼。只是她多了些风情,曳曳生姿。她是有江南女子的骨相在的,她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如今又回到江南,她说过她一生痴迷苏州,只是我没有和她说过,苏州是我心口一颗石头,这次来,其实我鼓足了勇气。
评弹里的琵琶声悠扬婉转,声声慢绕进人的耳朵里,当年我们在喝茶,她是这样和我说的。
她今年 25 岁,单身未婚,但是活的特别自在,父母开明,人生洒脱,大概说的就是她。我曾经和她说我很羡慕她,她笑笑说我会支持你过你自己的人生,说完她拉着我进了舞池里,在天花板上射灯灯缭乱的斑点之下,她在嘈杂的那里蹦蹦跳跳,手里举着的蓝色酒精饮料洒了我一脸,薄荷叶开在我的眉心。她一边大笑一边和我说对不起,我默默擦干净我的脸,然后旁边一位女生踩了我一脚,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白色的鞋子,一个鞋印几乎要印进我的眼睛里了。柳乌龙女士见状,凑到我耳边大声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
那时我挤出人群回到卡座,恹恹。
吃完饭,柳乌龙女士抢着买了单,出门散步的时候,她问我在这里待几天,有什么安排。
我告诉她我大概要待两三天。
我说:“我想去山塘街看一看。”
柳乌龙女士:“没去过。”
我说:“我还想去寒山寺。”
柳乌龙女士:“也没去过。”
我无语了:“你个假苏州人。”
柳乌龙女士忽然灵光一闪:“要不我带你去打折村吧!国庆活动还没结束!应该还挺好逛的!”
这就是了,柳乌龙女士,一生痴迷苏州,一生只爱逛商场。
后来我真的没去我说的那些地方,第二天我在酒店拉到虚脱,躺在床上哪都不想去,柳乌龙女士点了粥给我送过来,我勉强喝了两口,然后病怏怏地睡过去。我在苏州的最后一天,圆了她的心愿,陪她去了趟打折村,做她的拎包小助手,她手起刀落刷卡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诊所里拔牙的医生,我和她说的时候,她让我滚。因为她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就是牙医。他妈的,我爱死这种在她雷区蹦迪的感觉了,谁懂?
我们走在打折村的街道上,青色的天空终于还是落了雨。
来时看了天气预报,我撑起伞,走了几步路柳乌龙女士怕弄湿她的鞋子,于是提议我们去路边一家咖啡店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