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41)
门被关上的声音刚刚传来,纪流明便向他解释,说:“我跟他只是同学,一点不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对不起哥。”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哥的表情,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说:“他还挺有礼貌的。”
纪流明噎住,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少了一部分,和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契合。
“你同桌吗?”
哥很少问他的事儿,纪流明一下变得高兴起来,哪怕这是因为别人。
“不是的,我同桌叫陈坚,是一个白白圆圆的小胖子,喜欢吃甜的,还很封建迷信。”
“哦。”
“今天来的这个人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我平常没怎么和他说过话,他坐在前面,我坐在后排。”
哥点点头。
纪流明就把袋子里的蛋挞拿出来,“哥,你尝尝这个。陈坚说这个蛋挞很神奇,他早上吃了一个,然后就咧嘴笑到了中午。”
哥说好,慢吞吞地吃了一个。
“好吃吗?”纪流明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
“嗯,好吃。”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哥咀嚼的动作一顿,静静看着他。
纪流明地笑便敛住了,话里带着不自知的小紧张,“怎么了?”
“好吃也不要在逃课了。”
纪流明说好。
纪流明和秦思航谈恋爱了。
因为他发现他哥挺喜欢这个人的,每个周末秦思航来他们家写作业时,哥都会在客厅里多待一会儿。秦思航也很喜欢和他哥说话,偶尔蹦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能罕见的把他哥逗笑。
纪流明这时候就会很羡慕他,因为他做不到这些。
又过年了,也又到了他的生日。但这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回家,一个人在外面徘徊了好久。
汝生和善惠都给他打了不少电话,他一个没接,在河边看别人钓鱼。他人缘不好,只有这种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不嫌弃他此刻的停留。
钓鱼佬问他要不要试试?
纪流明说不用。说谢谢。
钓鱼佬继续专心钓鱼了。
天黑透了,钓鱼佬也要走了。他送给纪流明一条很肥的鲫鱼,那是他今天唯四钓上来的战利品。
他还说了句新年快乐。
纪流明没在桥上停留了,他拎着鱼回了家。因为今天不止是他的生日,也是新一年的开始。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客厅里亮着束光,打在天花板上,要将那里照穿。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光,让线抖了抖。
“你回来了。”
纪流明嗯了声,“要开灯吗?”
“……开吧。”
纪流明打开灯,看见了茶几上的蛋糕,旁边放着蜡烛和火机。哥躺在沙发上,把手电筒关了。
“怎么不吃?”
“你没回来。”
“……”
“你去钓鱼了?”
纪流明才想起来手上还有条鱼,拎着晃了晃,“别人送的。”
哥嗯了声,“还吃吗?”
他指桌上的蛋糕。
“吃。”纪流明将冻鱼放在洗碗槽里,放上水解冻,打算打会儿抽时间宰了冻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客厅中。哥给他带上了生日帽,动作很小心,没有碰到他一片皮肤。
1、2、3、4……
哥拆了三袋蜡烛,五颜六色地插满在蛋糕上,却又避开了上面精致的奶油莲花,最后再将它们一一点燃。
“关灯关灯。”
纪流明又去关了灯。
“许愿许愿。”
抖动的烛火里,纪流明闭上了眼。
他又一次地许下了那个愿望。
希望我哥长命百岁。希望我哥平平安安。希望我哥快快乐乐,希望我哥万事如意。
他吹灭蜡烛。
铺天盖地倾覆而来的黑暗里,他听见了哥同时响起的声音。
他说:“生日快乐。”
纪流明开始失眠,成夜成夜的睡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了逃避了,像一年前听见医生宣判,告诉他哥确诊了精神分裂症一样。
直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市医院打电话过来,让他来一趟医院。
纪流明一直绷着的弦总算断了,又像是总算尘埃落定一般。他请了假,去超市买了把水果刀后,打的去了医院。
他在输液室里找到了哥。
衣服脏,头发乱。右手打着绷带,左手挂着吊针。纪流明被打了个头晕眼花,扶着门框,心脏在嗓子眼里砰砰跳着,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他缩回走廊里,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擦了又擦,擦湿整个袖头,然后拿出水果刀,看着刀面上冷冷反射的,又哭又笑的自己。
有人从旁边路过,惊惧地嘟囔了声疯子。他没理会,只在那里安静的享受,享受劫后余生带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