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很大,看得出画它的人相当用心,如果不是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画中人不会连眼睛里的光芒都像是在散发温度。
星予定定地站在画前,看着那副画里的雄虫,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笑的时候有眼泪慢慢模糊了视野。
果然是没什么悬念的。
星予想,真相有点无趣,又有点令人绝望。
他一路上所有的猜测,都在看清这幅画的瞬间成了真相,而真相就是,黎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当然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黎逞把他带回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看过他,他看到的只是自己身上,属于雪溯的那道影子罢了。
照顾他是因为他像雪溯,保护他送他礼物,都是因为他有着和雪溯相同的脸,黎逞失去了雪溯,所以他不允许有着和雪溯相同模样的他被人觊觎或者遭受危险。
当初黎逞抗拒和他接触,也是因为他有着和雪溯相同的脸,因为他一边无法忍受和雪溯之外的雄虫亲近,但一边又忍不住把他当成雪溯,本能地想要亲近。
而后来他们亲密无间,当然也是因为黎逞把他完全当成了雪溯的替代品。
他对替代品当然不需要动用真感情,所以在亲密时他们似乎很近,但等到了白天,理智再次回归,黎逞就又会主动和他拉开距离。
过了这么久,星予终于彻底明白了黎逞的心思。
他曾经因为无法看懂黎逞而焦躁不安,心情难过,但等真正看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宁愿从来没有看清过。
星予觉得自己四肢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无力地靠在墙边,任由身体缓缓滑落下去。他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忍着令人作呕的脏腑酸麻,强行放空着自己的头脑,令自己不至于在痛苦中狼狈不已。
最可笑的大概就是他以为自己在恃宠而骄,实际上却根本无人在意。
他在黎逞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具合意的空壳而已。
星予觉得这时候他应该嘲笑自己的天真,但他扯着唇角却无法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房间,可他四肢发麻,却又连站起来都难以做到。
为什么高塔外面的世界,会是这个样子呢?
星予麻木地想着,突然之间他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他很想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只是当他意识再度回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道影子。
星予循着影子抬起头来,门外的光对他来说有些许刺眼,他双眼因为被眼泪浸透了太久而显得红肿,他好不容易才从刺目的光芒中,辨认出那道逆光站在门口的身影是属于黎逞的。
黎逞姿态仍旧没变,他冷静地看着靠在墙角脆弱地缩着身体的黎逞,开口问道:“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星予微微别过脸,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很丢脸,他本来应该提前离开的,作为无关紧要的替代者,他不应该留在这里,没经过主人同意来到这个房间,还擅自流泪弄脏他的地面。
他不堪而可笑,在衣着精致神态淡然的黎逞面前尤其可笑。
星予无声地摇头,接着把半张脸藏在手臂后面,沙哑地说道:“你不要管我。”
黎逞说道:“你的状态很糟糕,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仍然体贴,但却体贴得近乎冷酷。
星予眨去眼睫上的泪珠,声音低低地重复说道:“你不要管我。”
但即便如此,黎逞还是扶起了他:“我把你接回来,你的健康和安全就是我必须要在意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任何不舒服,你可以尽管向我说明……”
仍然是这样理所当然的模样,毫无起伏的语气,例行公事的姿态。
星予心中的疲惫累计至此,终于有了要化作火焰溢出的意图。
他倏地打断黎逞的话,通红的眼睛直直地凝视对方,问道:“我和那位叫做雪溯的雄虫,在你眼里真的就那么相似吗?”
黎逞完美无缺的躯壳似乎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丝裂痕。
星予发现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黎逞情绪起伏的方法,只要提到“雪溯”两个字,他就能轻易地失去完美的控制力。
黎逞微微蹙眉,说道:“我们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
星予眼泪不断地流着,语气里的委屈不知道该给谁听,他只能颤抖着说道:“为什么没有必要?”
星予向来是强势的,他容易生气,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他没有其实在生气极了的时候,话是没有办法好好说出来的,他以为的呐喊其实只是毫无声势的哭诉,他紧紧地凝着黎逞道:“我不想当什么替代品!我不是雪溯的躯壳,你带我回来的时候,送我东西,派人跟着我,和我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考虑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成为你眼里的雪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