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一天(24)
季迦禾转了个方向,矮下身体,用手撑着膝盖,“上来,我背你。”
季姜听了,连连摇头:“不行,我太重了,本来路就不好走。”
季迦禾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怵了,抹了一下被冻的开始吸溜的鼻子,然后听话的趴了上去。
季迦禾手绕到身后,将人圈了起来,起步的第一下踉跄了一步,季姜吓得紧紧将人脖子抱住,头也缩了起来,做好了要摔倒的准备。
结果季迦禾飞快的稳住了,然后背着人顺着池塘往山上走去。
季姜手里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手藏在季迦禾羽绒服的帽子下面偷偷汲取对方的体温取暖。
“重吗?”他问。
季迦禾回答:“你什么分量,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季姜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哥哥贫嘴,反而特别体贴的道:“要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说着,身子扭着就要往下滑溜。
季迦禾卡住乱动的腿,有点严厉的说:“别乱动!”
两人沿着池塘转了一圈,走过山洼,速度比之前慢悠悠乱晃快多了。
风渐渐小了下来。
季姜从帽子里探出脑袋,向四周看去,一抬头。
竟然看到了云散后,满天的星星。
冬天的夜空,是无尽的黑沉,稀疏的亮斑点缀其间。
“哥,好多星星欸。”他兴冲冲的道。
季迦禾抬头看了一眼,冬天的夜空仿佛格外寥落空荡。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晚上的天空了,上一次我记得还是在老家。”季姜又开启了话唠模式,“那时候奶奶还活着,我因为在补习班捣蛋被妈提前送回了老家。乡下晚上也特别热,奶奶就说,把竹凉椅子搬到外面去乘凉。”
“村里那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院子也都没有围墙,路过人也跟着来闲聊,人多了,他们就在一处打牌。”
“我就是那个夏天学会的打牌,腿上被蚊子叮的全是包,有时候不打牌,我们就把那种还带天线的小电视机搬到院子里,一起看什么聊斋啊,铁齿铜牙纪晓岚,奶奶特别爱看大宅门,有时候还会跟我抢遥控器。”
“只要有橘子味汽水,和月亮牌泡面,我就好开心。
“奶奶打牌时候,我就给她扇扇子,她赢了钱就让我去村头小卖部买辣条,你知道吗,那种一片一毛钱的辣条可香了,特别是夹枣糕馍别提有多香了,舅奶奶蒸馍手艺一绝。”
“你吃过么?”
季迦禾小时候在外婆家时间长,奶奶家反而去的很少。
所以比起季姜,他和爸爸家亲戚相处时间并不算长。
“没有。”季迦禾回答。
“还有,还有,舅奶奶有柄扇子,我小时候偷偷拿去玩过,扇柄上面有她的名字,刻着韩久龄三个字。”季姜一口气说了下去,“平时奶奶都叫她嫂子,我都不知道原来她名字这么好听,听说她家以前是大地主,后来被批斗,所以被送到奶奶家养大,所以奶奶和她最亲。”
“奶奶的名字也写在扇柄上,虽然都不在了,但是她们的扇子我都还留着。”他说着,忽然有些伤感“哥,你说,她们都去了哪里。”
星星在云层里闪烁,就像虚无缥缈的幻觉一样。
季迦禾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以重原子方式,归于星辰之间了吧。”他想了想,选择了一种比较浪漫的说法。
季姜抬头,再次看向天空,“也就是说,她们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对么。”
“对。”季迦禾点点头。
“我好怀念舅奶奶的桑椹酒,还有奶奶家门口的那颗樱桃树,隔壁三奶奶每天都给她孙子炖鸽子,也会给我盛上一碗,村里谁家做腊肉土鸡什么的,都会叫上半个村的人上门去吃。”
“感觉那时候的快乐好简单,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他们走到半山腰,向下看去。
村庄只有零零星星的灯光和隐隐约约的犬吠。人烟痕迹越来越轻淡,以往家家户户灶头炊烟升起的场景再也没有了。
就像院子门口的那颗不知何年开始再也不发芽抽枝了的樱桃树一样,不知凋零在了哪一个春天里。
“哥,你有一天也会离开家里,渐渐就不回来了吗。”他忽然问。
问出这句话,他的心忽然静了一下,就像白噪音也被关闭,听力出现一片真空段。
很久之后,季迦禾才淡淡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季姜听了这个答案,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抒情一下,坚定的回答,不会。”
“哥,我多希望你能和他们不一样,永远也不会离开。”季姜垂下脑袋,将下巴放在季迦禾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