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缺失(42)
钟伯延希望林瓷书可以更加放肆地发泄情绪,不再压抑克制,却无从开口。
从初次见面开始,自己和林瓷书之间就没有太多可以交谈的话题,日常的对话仅限于“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内容,没有新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敷衍。
偶尔他离开别墅,在岛上闲逛采购时,会去岛上唯一的书店闲逛,为林瓷书带回一些不太有趣的报纸和书籍。
林瓷书明确表达过喜爱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钟伯延带回的书,他都会从头看完,然后再与钟伯延手中的交换。
那些枯燥乏味的报纸和书籍后来渐渐成了他们交谈的内容,不再是单纯印刷在纸上的文字。
钟伯延会问林瓷书有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故事,林瓷书会沉默很久,在钟伯延准备跳过这个话题时指出书上一个无趣的内容。
一个偏离常识的比喻、有违常理的事情,或是一小段辞藻优美的诗歌。
林瓷书很少倾诉自己的观点和感受,大多时候钟伯延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揣测此刻的情绪。
厌烦,疲倦,那四年里林瓷书给钟伯延的感受从来都是这些,连愤怒都寥寥无几,也没有什么时候是高兴的。
而现在,钟伯延终于真真切切在林瓷书身上感受到除了厌烦与抗拒以外的感情,却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
他不希望林瓷书难过,不希望林瓷书痛苦,但这样的愿望太难实现了。
*
钟伯延握着林瓷书的手,坐在病床前陪着他沉默地哭泣。
心脏和胃揪成一团,被林瓷书的泪水黏合,变成分不清形状的团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瓷书终于止住了眼泪,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没有睁开眼看钟伯延。
“你走吧。”他用吊着点滴的手捂住眼睛,眼尾泛着哭过的红,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钟伯延按了呼叫铃,固执地握着林瓷书的手没有松开,“我等医生来就走。”
林瓷书没有力气赶他走,无力地垂着头,看自己和钟伯延握在一起的手。
钟伯延的手筋骨分明,握在一起显得他的手苍白难看,像干枯的树枝。
林瓷书想甩开钟伯延的手,手指松开再合拢,最后又作罢。
接到呼叫的医生来得很快,给林瓷书做了检查,将他裂开的伤口妥善处理好。
钟伯延和护士一起换下被血弄脏的床单,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动作不太灵活,花了一点时间才整理好一切,重新坐回林瓷书的床边。
林瓷书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逐渐平静下来,注射过止痛药的身体回到沉重麻木的状态,不再疼痛。
钟伯延握着林瓷书的手,看着点滴瓶里透明的药液一滴滴落着。
没有交谈,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呼吸交错着,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几分钟,钟伯延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低下头,问林瓷书:“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林瓷书曾经回答过,但钟伯延不觉得那是真正的答案。
从认识以来,面前的Omega总是摆出冷淡的神情,信息素却是馥郁热情的曼陀罗花香,浓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钟伯延想起研修时读过的一篇论文,信息素很大程度上会反映个体的情绪和特征,那些不安躁动的花香或许就是林瓷书无声地叛逆。
他总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总是在妥协,在退让,按捺着不甘接受现实,所有无法在人前展露的情绪最终都通过信息素表现出来。
但信息素的反抗太过微弱,没有人真正在意过林瓷书的感受,Omega早已被定下结局的命运从未改变。
他还是履行了与Alpha结婚的义务,为Alpha生儿育女,如今被摘除生**,被强制剥夺生育的能力和权利,他也只能被动地接受。
面对钟伯延的追问,林瓷书闭了闭眼,再看向钟伯延的眼神却平静得麻木。
“恨。”
他的苦难与钟伯延无关,却是因钟伯延而起。
以他那时的处境,就算不是和汪桐那个人渣结婚,林家为了利益根本不可能给他安排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
软弱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林瓷书想,如果没有钟伯延,没有那个多余的标记,他不会被林家塞到汪桐的床上,不会经历难产,现在或许还在那个泥潭里挣扎。
但他恨钟伯延。
钟伯延是他的家庭医生,是陪他度过四年枯燥生活的Alpha,本该是他最信任的人,却最先背叛了他。
他不想追究钟伯延过去所做的一切,钟伯延不该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走吧。”
林瓷书看着守在病床前的Alpha,又一次重复道:“钟伯延,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