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无聊(19)
赵沅有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你……你的手指没事儿吧?感觉快被你弄脱臼了。”
边礼铭蹙起眉毛嗔道:“赵沅!你刚到底有没有听啊?到底选哪首?不会要我再弹一遍吧!”
赵沅无声地咂了咂嘴唇,神色有点为难:“要不你问下你们老师?或者同专业的同学?你刚弹的这些曲子我听不出什么区别……”
边礼铭的眉毛拧得更紧,很是费解:“怎么会听不出区别?这几首完全不像啊!你确定你刚才听了吗?”
赵沅摆手:“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感觉没什么意义。这些曲子没有边礼铭这个人独有的特色。感觉就像,让其他会弹的人弹也是这样,你弹也是这样,就……何必呢?反正我听就是这个感觉。”
边礼铭稍稍低下头,手撑在皮质的琴凳上,手指随意地抠着,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
“我也知道……但现在不也只能矮子里面拔个将军嘛。”
赵沅起身走过去,在琴凳前蹲下,对上边礼铭垂下的目光: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就好像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谱面多简单,我这种三脚猫水平,练三五天也会弹了。可世界上真正能把这首曲子弹好的人很少。正是因为足够简单,所以渐强渐弱、情绪递进、那些更细节更技巧的地方才更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吧?”
边礼铭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我懂,但是,没有人参加比赛会选谱面这么简单的曲子的。这样会显得比赛很没门槛,评委也不会那么容易给过,我昨晚都了解过的。”
赵沅很坚持:“但要真的拼手指机能,拼灵活度的话,你一个新生,也不见得就能比得过其他专业选手吧?现在也就另辟蹊径才有可能。而且,作为你的听众,我是真的觉得你弹对的曲子的时候,能展示出独属于你的音乐魅力。是真的!”
边礼铭看着赵沅一脸真诚的表情,听着这些美好得不像真心话的话,眼睛渐渐亮起来;却又在赵沅说完之后,难以避免地迟疑起来:
“你说真的吗?那,具体是什么曲子?”
“门德尔松的《春之歌》。”赵沅满脸的信誓旦旦。
边礼铭难以自控地歪了歪嘴角,内心天人交战一阵,还是不得不咬着牙相信了赵沅的判断:
“……好吧。”
《春之歌》边礼铭就太熟了。两人摆好机位,装好收音设备,就开始录了。
按照赛方要求,视频一开始先做自我介绍,然后弹曲子。其实很简单,但边礼铭录了好多遍也不满意——不是因为弹得不满意,完全是因为自我介绍。
一会儿去梳一下头发,一会儿要换一件衣服,每次都问赵沅的意见。
可即便赵沅每次都说“很好”,边礼铭也会自己对着镜子端详,然后自己给自己挑刺儿。
赵沅倒也没觉得烦,就这样陪着边礼铭一遍一遍换衣服,录视频,循环往复——反而还出乎意料地觉得有趣。
最终的成品,是两人从家里的储物间,翻出了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反光板,以各种刁钻的方式摆在镜头拍不到位置,才勉勉强强达到边礼铭的标准。
画面里坐在钢琴前的少年浸在阳光里,轮廓清晰又温和,一如曲声,和煦而灵动。
至于演奏的部分,边礼铭的琴是B型三角钢琴,每半年定期请琴师来调音,无论是音色还是动态效果,都完美得出奇。更不用说边家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好的混响环境,和专门翻出来的专业收音话筒。
两人递交完初赛资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边礼铭为了感谢赵沅帮他录视频,说下午请赵沅一起出去吃烤肉。
毕竟是去烤肉,边礼铭穿着正式且昂贵的演出西装去肯定不合适,所以上楼换衣服。赵沅就在边家院子里等他。
边礼铭家的院子和赵沅家的院子很不一样。
赵沅家院子里大多是石制或木制的小型造景——没什么必要但很好看的木质小拱桥,能坐人在夏夜里乘凉的小亭子和石桌,以及很有限且很容易存活的植物。
边礼铭家的院子则是另一番景象。除了一座带顶棚的双人秋千摇椅之外,全都是打理井然的植物——平整的草坪,错落有致的树木和灌木,院子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开着。
赵沅踩着草坪上铺着的椭圆形石板,走到院子西边一颗玉兰树前。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玉兰花落了许多,但大多已经被收拾走了。赵沅伸了伸脖子,凑近去闻树上所剩无几的花。
“喜欢这个味道吗?”
边礼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沿着石板走到了赵沅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