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83)
他穿过绿灯映照下湿滑缭乱的斑马线,尽头就在前方。
雨水模糊着视线,在迷离斑驳的画面尽头,他看到了久违的少年。
那人一脸麻木地站在路牌下,视风雨为无物。
他第一次见他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漠不关己,心不在焉。
盛燃张了张嘴,出口却没声音。
大概是怕惊醒了一场梦,明知那不过是镜花水月。
路牌下的年轻人皱着眉四下张望,不耐烦的神情溢出言表,他转过头,他们的视线在十几米外相交。对方明显愣怔了一下,似乎对眼前这个人有稍许陌生,但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飞快地朝盛燃跑了过去。
“你怎么没打伞?”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声地说了句脏话,“这他妈什么破地方,我……唔……”
盛燃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拽着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拉进怀里,狠狠抱住了他。
“怎、怎么了?”
过分反常的举动,推都推不开。
“别动,”盛燃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下,“我只是……有点想你……余让。”
余让笑了一声:“怎么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不过你能晚点再想吗,再淋下去你想我就得烧纸了。”
盛燃嗯了一声,却没放开的意思。
余让出来了,活生生的余让。
回到住处的时候两人从头发丝到袜子没一处是干的,盛燃先把余让推进卫生间,自己草草换了身衣服后又下楼买了两盒感冒药回来。余让正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记忆断了一大层。
“我泡点感冒灵。”
“嗷,”余让站起来,“我来吧,你先去冲个热水澡。”
小腹伤口吃不消再来场高烧,盛燃把药递给他,顺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余让面对周遭陌生的环境忐忑难宁,只有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叫他稍稍心安,他泡好两杯感冒冲剂,才又看到茶几上一堆堆的药。
包装盒上贴着标签,服药用法,开药日期。
2021年。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样也是2021年。
可他的记忆停留在2014年的十三中,在盛燃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他消失了七年,作为余让。
他当然知道消失的这些年这具身体里呆的是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余行会跟盛燃在一起,盛燃他都……知道了吗?
余让的脑海里无比混乱,原本连贯的记忆图本摔裂成了无数碎片,东拼西凑勉强搭个故事。
盛燃在浴室缓了好一阵才出来,万幸的是伤口并没有崩开,他的心情没比外面的人轻松到哪去,拧开门把手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然而等他刚跨出去,就见余让坐在桌前,闷头盖脸地吃着剩下一半的快餐。
“都凉了。”盛燃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也不知道热热再吃。”
“我在嘴巴里加热了。”余让一口接着一口,偶尔抬起头瞟他几眼,脸颊到耳根子红成一片,眼神也很闪躲。
盛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
“发烧了?”他伸手去碰,被余让躲开了。
“没。”
“那你脸那么红。”
余让心说那他妈是老子害羞的。
“屋子里闷。”
盛燃笑了笑,侧过身看着窗外,快六月了。
饭吃完,逃避也没了方法,余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打不出句屁话来,更摸不透一脸高深莫测的盛燃心里想的是什么。
其实盛燃心里也没底,但他如果再犹豫下去,很多事情就得不到答案了。
“什么时候出来的?”他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了出去。
“什么?”余让以为自己理解错了,还心存侥幸地反问他,“什么意思啊?”
“装傻呢,”盛燃直视着他的眼睛,“要不说说你现在是余行还是余让?”
他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余让倏忽抬起头,眼尾泛红。
盛燃原本冷漠的神情在撞上这对眼睛时忽然就瓦解了,他顿时心软下来,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些。
“今天上午。”余让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客厅里,有个老阿姨正扯着嗓子骂人,用方言骂的,可脏了,虽然我听不懂……”
想来是那咄咄逼人的房东,所以符合了人格切换的既定的条件——在余行不愿意面对的场景之下。
“这次,”盛燃出声打断他,“你会待多久?”
余让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盛燃想问他,可以不走吗,但这样无礼的要求他说不出口。
“你跟余行这几年都过得好吗?”
故事太长,落笔太难,多多少少深深浅浅不过一句你好不好。
然而这个问题于对方而言却变得无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