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73)
“你认识孟宇麟?!”
盛燃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为什么他认识孟宇麟却不认识自己?
“认识啊,”余行不明就里道,“我去超市取快递的时候他无缘无故打了我,有一天还被他们一群人扔进了河里。”
他并不愿意回忆十三中的故事,从头至尾都是灰色。
盛燃喑哑着问他:“那你受伤后谁给你包扎,又是谁把你拖到了河岸边?”
余行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思索好半天才开口:“在一个木匠铺的小平房里,那间平房的主人好像姓吴……我不太记得了。”
“是不是兄弟两人,哥哥叫吴豆豆,弟弟叫吴求索。”
“嘶……”余行歪了歪脑袋,“好像是,你也认识他们?”
盛燃偏过头,于目光不可及处噙着眼泪。
他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所有人都存在,唯独自己。
“盛燃,你怎么了?”余行见他行为有异,犹豫着话题是否还要继续。
盛燃不肯死心,转过头红着眼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继续问他:“那你还记不记得一把尤克里里,有人在夜里为你唱了一首歌。”
那首歌叫红绿灯,因为那天你穿了这样一身衣服。
“你又记不记得,开往县城的大巴车总是坐满了七嘴八舌的老阿姨,新华书店旁有家西餐厅,里面的披萨又干又硬,商场电影院排片总是很少,压根没什么人光顾。”
“其实小县城也没有那么那么糟糕,理发师的技术不错,蛋糕店的手艺也很好,你偷偷定制了一个吉他形状的生日蛋糕,可是你好像一直都忘了说生日快乐。”
原来过了这么久,他却什么都还记得。
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不停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点滴,无数次循环播放的影片,成了想忘也忘不掉的默片。
“盛燃,”余行还是打断了他,“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是啊,你不是余让,你怎么会知道?
余行直起身,认真地想要个肯定的答复:“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没有人愿意用七年的代价去杜撰一个谎言。”
“对不起,”余行说,“或许你认错人了。”
盛燃掉了一滴眼泪:“我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余行一遍遍地说着道歉的话,他的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心脏处猛地疼了一下,他难受地捂住胸口,感受着某种灵魂深处的共情,“对不起,可我不是余让。”
再一次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盛燃紧绷的意志在这一刻崩塌,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止不住放声痛哭。
即使锒铛入狱,他也未曾像今天这般失态。
发酵了多年的烈酒,瓶身裂开细一条缝,封印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可对盛燃而言,大哭也不过是短暂失控,小腹撕扯的疼痛刺激着他压抑的理智,他止住眼泪,很快平静下来。
他在被子上蹭干净眼泪,而后无事发生似的钻出来,他眼底猩红,坚忍外表下是隐隐的委屈。
余行心中亦有百般疑惑,十三中的过往或许比他以为的要更离奇曲折。
“他多久没出来了?”对话周而复始地回到开头,余行明白了个中含义,抛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从医院醒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余行低头搓着掌心,踽踽独行的这些年,他一个人走着。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盛燃,“余让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逼得他躲了七年?!”
盛燃无法启齿,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这让余行渐渐感到恼怒。
有些事情如果一开始就被藏匿起来,他可以接受自己永远蒙在鼓里,但他无法认同一知半解的结局和阴差阳错难以配平的过程。
余行站起来,俯下身一字一道:“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这是我的身体,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还有意义吗?”盛燃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如果余让再也不出来,是不是意味着你的病已经好了?”
余行脸色一僵,甚至忘了要说什么。
“余让是不是再也不会出来了?”
“我不知道。”余行犹豫着。
“你痊愈了,是吗?”
“没有,”余行回答得很干脆,“余让不出来,我的病也好不了。”
彼时的盛燃并不明白这句话之下的深意,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来回盘旋的念头。
他再也见不到余让了。
原本就不存在的一个人,甚至无法称之为人。
仅仅是一个人格,附属于真实肉体之下的虚拟的人格。
他望着窗外,只觉得阳光刺眼,蓝天如无底深海。
吊瓶见底,余行按下护士铃,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