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4)
余让犹豫了五秒,追了上去。他说不清眼前人有什么不同,但并不存在的第六感又告诉他,至少在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
保安亭亮着校园里唯一的灯,窗门紧闭,里头的人倒在圈椅上,双脚架在桌面正呼呼大睡。
“怎么出去?”余让压着声问,“翻吗?”伸缩门矮,随便蹬几脚就能出去。
“文明点儿。”盛燃说着走向保安亭,啪啪拍起了窗户。
余让:“?”
保安被闹醒,一个激灵跳起来,破口大骂:“大晚上的干什么?”他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来,“又是你,说多少次了,翻墙翻墙!别走正门!别给我找事儿!”
盛燃朝后一指:“残疾人不方便,别废话了,开门。”
“小兔崽子,开学才一个多礼拜就犯病!”电动伸缩门缓慢移动,嘎吱嘎吱着开了个小口子,保安重新合上窗,末了问他一嘴,“今晚还回来吗?”
盛燃侧着身子钻出去,头也没回:“回来也不走正门。”
“行,上道。”保安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看了余让两眼后哼着歌瘫回了椅子上。
奇奇怪怪的地方,奇奇怪怪的人。
九月的夜里已经开始转凉,山脚下的小镇连风都带着土腥味。
外头的施工队一早收了工,留一只明晃晃的的灯泡算是路牌,地面坑坑洼洼,余让十步绊九步,烦躁得后背都出了汗。
“我们到底去哪?”
“过马路就到了。”盛燃停下等了等他。
余让环顾一圈,周遭别说是超市便利店,压根连个开门营业的小铺子都没有。
穿过破碎小路,盛燃闷头迈入漆黑巷弄,余让开始怀疑那句人**窝的真实性。
不过前方很快就传来了光,盛燃轻车熟路地推开半掩着的铁门,入眼是一座硕大的长方形院子,正前方盖着两层小楼,院子右边有片菜园,左边盖着间平房,平房里正亮着灯,走近了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门口打盹的老黄狗闻到陌生气味机敏地爬起来,汪汪叫了两声,正要冲上来,被跨出门的主人踹到了一旁。
“怎么才来?”穿着短袖花裤衩的卷毛嘴里叼着根绿豆棒冰,看到余让后的表情有些精彩,问盛燃,“这谁?”
“找你报仇的。”盛燃转头看他,“你叫什么来着?”
“余让。”他有些发懵,但很快反应过来就是眼前的家伙把他水盆灭口的。
盛燃哦了一声:“这是吴豆豆。”
好名字。
他们走进屋子,余让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了?”盛燃问他。
余让有些窘,但还是指了指一直围着他打转的狗子。
盛燃:“你怕狗?”
余让:“咳咳,我一动它是不是就咬我了?”
盛燃笑了起来:“豆子,把你家大白关小黑屋吧。”
吴豆豆鄙夷地摇了摇头,使唤起屋子里的另一个小屁孩:“老二,听到没,栓大白去。”
吴老二一听来活了,开心得直蹦跶,放下笔擦着缝就溜了出去,老黄狗被栓起链子,委屈地呜呜咽咽。
“豆子他弟,”盛燃随口道,“二年级。”
吴老二刹车,认真且及时地伸出三根指头,我三年级了!
屋子里十分亮堂,长桌,木凳,墙上靠着高矮不一的各种木头,地上堆了一摊木屑,还有好些成品半成品的桌椅板凳。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木匠铺。
盛燃冲墙上挂着的一排木桶抬抬下巴:“挑吧。”
余让彻底无语了,他实在不想扛一个泡脚桶回去洗脸洗头洗裤衩。
另一边,吴豆豆从角落里抱出来四块带着直纹深浅不一的木板,吭哧吭哧小心翼翼地放在盛燃跟前的长凳上:“看看吧,你要的相思木,花了我爷爷不少功夫才找来的。”
盛燃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但脸上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他显然对木材没什么研究,翻来覆去半天也没倒腾出个所以然来。
平房不算大,左边隔出一个小房间,陈旧的木门上悬着老式挂锁,生了锈。
余让无所事事地逛了两圈,眼见着那两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却也没特意回避着什么。他没有听人墙根的嗜好,心想着实在不行随便捞个木桶走人吧,这种陌生人间不适的局促感一直侵扰着他。
堆满工具的长条桌清出一块空地,凌乱地摆放着三年级课本和文件盒,余让弯腰看了一眼,作业本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三个大字:吴求索。
他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吴豆豆听到动静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他,意思你笑什么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余让咂咂嘴巴,“你跟你弟弟的名字,真是一个大俗,一个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