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31)
少年换上带着洗衣粉清香的崭新T恤,上面印着余让不认识的漫画人物。
“你的。”余让抬抬下巴,示意他桌上另一份炒面归他所有,盛燃头发也顾不得吹了,一边解着塑料袋一边猴急地坐下,余让又提醒了他一句,“你刚刚有电话。”
“不用理,肯定是我爸。”
昨晚跟吴豆豆喝酒的时候他爸来过两次电话,都被他挂了。
“你爸?”余让顿了顿,“你给你爸备注A?”
“A?”盛燃刚落下的屁股又跳起来,转身一把捞过手机,翻着未接来电走到阳台,许久都没回来。
余让望着热气腾腾的加蛋加肉加肠豪华炒面,突然觉得就该给丫来份最便宜的原味凉皮。
阳台的门掩着,听不见在说什么,笑声却很清晰。一碗炒面见底,盛燃走了回来,想来是真的饿了,第一口就把快餐盒挖了个大洞。
“我等会儿去县城,你一起吗?”盛燃问。
“不去,我作业还没写完。”余让不解,“怎么又去?”
盛燃觉得他这个借口挺特么扯蛋,但善解人意地不打算拆穿:“去网吧上个游戏。”
“吴豆豆家马路对面不就有网吧吗?”
“拉倒吧,那破网吧你信不信我登一次,游戏账号就都得丢。”
余让收拾着桌面:“那你也得早点起呀,这都几点了,等你到县城还能玩几个小时,还是说你打算通宵?”
“又不是为了打游戏。”盛燃啧一声,“我去卖点装备。”
余让看他:“你缺钱了?”
盛燃含糊道:“算是吧。”
“缺多少?”余让说,“我生活费还有些,你要是……”
“不是,”盛燃被他闹得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我想给豆子弄点钱,昨晚上他的状态不太对劲,问他又不肯说。不过屁股想想也能知道,他爸当年捅人赔了不少钱,这些年一老俩小又得生活读书,光靠他爷爷卖几个破木桶能挣多少钱,都得问亲戚借。现在他爸出狱,债主们肯定都讨上门了。”
余让不知道如何接话,各家自有悲哀,谁又比谁舒坦。
盛燃挑着葱叹气:“以前不觉得钱重要,现在想想没钱真的难过日子,也怪不得我爸这个凤凰男攀高枝儿。不过啊,世上无难事,想办法解决就好了!”
余让低着头笑了笑,世上的事,真的是想办法就能解决的吗?
本以为写作业这个借口过于荒唐,所以在看到余让收拾完桌子,把堆在凳子上的一打本子拿上来的时候,盛燃差点被面条噎死。
他拖过几本翻阅起来,作业完成质量参差不齐,本以为偏科严重,结果发现同一科目也是这副德行,有几页写得认真仔细,笔锋端正,有几页却是潦草不羁,错误百出。
从整体来看,余让的成绩不上不下,照这么发展下去勉强能考个本科。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在这样的地方,成绩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盛燃填饱肚子就溜达去车站乘大巴车了,一个人的旅途有些无聊,听着周杰伦的歌睡了大半程,到县城后先去商场买了床单被套和洗漱用品,然后拎着大包小包赶到网吧。以前他都会选无烟区,但今天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随便找了个空位开机,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置身在一片烟雾缭绕中。
他打架早恋跟家长对着干,叛逆的坏事做够,却没学会抽烟。他爸盛桥椿除了应酬场面也很少抽烟,某些习惯,大概也有遗传吧。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比盛之乐更像盛桥椿,这也是叫周媛音最为膈应的地方。
盛燃切换着两款最氪金的端游,低价卖了些装备首饰,短短几小时凑出三万块钱。那会儿全世界频道喊话的时候还被游戏里的好友QQ问候是不是被盗号了,一掷千金的盛大少爷能缺钱,挺不可思议。
自从被扔到十三中,盛桥椿对他的零花钱发放形式也从半年付变成了月付,数额骤减,提不上拮据,但也掣肘。
好在当年够不懂事,一不小心攒了点家底。
盛燃去ATM机上取出现金,满怀欣喜地踏上回小镇的末班车。按照吴豆豆的脾气他九成是不肯接受的,就像当初他说要交房租时,对方气得三天没理他一样。
那时的盛燃认为,钱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他想了一路,该用什么理由让吴豆豆先收下这笔钱。可当他跨进院子,所有理由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凌乱的小院少了一个人。
墙角的篮球瘪着气,自行车上挂着下农田穿的纯棉衬衫。
吴求索端着饭碗坐在台阶上掉眼泪,老爷子坐在门前木椅上,唉声叹气地抽着烟。
吴豆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