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44)
太阳还是下山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可平,这一道道门却难平。
盛燃在医院外站了很久都没离开,祁年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每个礼拜四才能到医院送一次东西,你要不跟我先回H市吧?”
“不,我在这陪他。”
祁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盛燃望着黯淡的暮色,“在想我监狱里的生活,你说余让是不是也一样。”
“这里是医院。”
“没什么不一样,与世隔绝,早睡早起,被监督,被教育……”
“盛燃!”祁年强迫他停止这种胡思乱想,“虽然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但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都可以终止这场治疗把他接出来。”
退路吗,没有退路了。
明天一早安排了盛之乐复健,祁年晚饭没吃就赶了回去。盛燃觉得自己真的挺混蛋,对自己的弟弟不闻不问,连一句安慰都没跟盛桥椿说过。
他拿出手机,微信消息跳了好几条,最新一条来自祁年,几分钟前发的,估计那会儿正等红灯呢。
祁年:行李箱里塞了张银行卡,密码是乐乐的生日,别急着退回给我,就当留着以后救个急
他没说什么,简单回了个好。
唯一的置顶消息停留在一串转账信息,八万。
我失去余让了。
这个念头一瞬间淹没过他,他几乎溺死于灭顶的巨浪。
第72章 固执
盛燃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短租了一间朝北的次卧,原本的租客回老家,离租期结束还剩下一个多月时间,房东愣是不肯退押金,只得转租出去填这个空档。
房间很小,单人小床贴着墙,留半米宽的过道,盛燃只求有个睡觉的地方,其他什么好的坏的一概无所谓了。
开始的那几天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几乎都是半夜醒过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只能推出一半的窗户正对医院,虽然层层高楼挡住视线,但盛燃知道余让就在那里,就在那个他触不可及的方向,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慰藉的地方。
盛燃的状态差极了,每天就从早到晚地坐在医院门口,他无法从这种情绪深渊里挣脱出来,即便理智在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他。
终于熬到第一次送东西的日子,他还是无法见到余让,陈医生说他的治疗效果并不理想,甚至在这两天有了加重的趋势。
“他伤害自己了吗?”
“暂时没有,”陈医生说,“我们有专人看护,危险行为会被及时制止。”
盛燃:“他肯配合治疗吗?”
陈医生面色凝重:“表面上是配合的,但他潜意识里非常排斥,我无法完整提取他过去创伤性的经历以及诱发双重人格的原因,任何病都是一样的,对症下药才能有成效。”
他小时候经常遭到父亲的毒打,他妈妈受不了家暴跳楼自尽,几年后,爸爸错手杀死了哥哥,紧接着割颈自杀。七年前他被侵犯,自此后余让的人格躲了很多年,也风平浪静了很多年。
这些往事他们都已知晓,哪一桩不是鲜血淋漓。
“初步判断,余行的第二人格出现在他妈妈去世后。”世上最亲的亲人离开,亲眼目睹一切的孩子如何接受的了,陈医生若有所思道,“但他们俩对时间的描述不太一致,余让对时间很确定,主人格余行却很模糊。”
盛燃不明白:“有什么不对吗?”
陈医生摇摇头:“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当我再深挖细节时,余让对他妈妈死时的惨状描述更为直观剧烈,也更不愿意面对,余行则显得十分麻木,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愿意回答。”
盛燃回忆着之前余让跟他说过的这件事:“那天余让跟他妈妈赌气出走,家里只剩下余行,所以在他们妈妈跳楼的时候余行才会因为一个人力量不够拉不住,最后妈妈活生生摔死在余让回家路上。余让因此非常痛恨自己,他的表现是不是也就更能理解了?”
陈医生靠向椅背,双手交叉在胸前:“可他是余行啊。”
第二人格表现得再怎么是余让,他也不会是余让。
“余行的内心很封闭,”陈医生接着说,“包括后面我再问询他有关他父亲跟余让死的那天的事情,他都说的很语无伦次,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他本能地想要忘掉,我怕更加刺激他,就没再追问。”
所以余让成了他思想的出口。
“那余让呢?”盛燃问得很艰难,“他对于……对于余让之死的态度呢?”
好荒谬的问题,陈医生捋了一把乌黑的长发,摇摇头:“作为这段惨剧里的死者,他的记忆是空白的。”
谁会愿意去面对自己的死亡,余让只有忘记自己死了的事实,才能作为独立的人格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