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40)
盛燃处理好他身上的伤,才不过多少日子,好端端的一具身体上又多了那么多印记。
额头伤口快痂掉了,后背和腰上的淤青还没散干净,深深浅浅的划痕新旧相叠,再铜墙铁壁也经不起这番折腾,更何况,他的身体本就在垮掉的边缘挣扎。
吃过晚饭,等盛燃收拾好走出厨房,余让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
盛燃关掉灯,挨着他坐下,裹上毯子,把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着下午见到盛之乐的场景,他有很多话想跟余让讲。
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客厅里没装空调,盛燃坐了没多久就觉得腿冻麻了,但他不想回房间,太安静总忍不住胡思乱想,电视节目能分走一些思绪,他需要从死胡同里短暂地钻出来一会儿。
电视上放着火影忍者,盒子会员还是有次楼晶来他家吃饭时顺手给买的。这里住了小半年,他跟余让细心经营着点点滴滴,可再回过头来看,他们从来都没有一个家。
等过完年开春,就跟余让搬出去吧,到时候多补点房租给严池,虽然他那财大气粗的老板并不在意。
木雕手作的生意勉勉强强,要养活两个大男人还是难。
手机响了一声,祁年发来消息,说盛之乐醒了,吃了一点东西。简单聊了几句后,他把视线转回电视屏幕,正播放着鼬之死。愚蠢的欧豆豆,真是应景。在狱中的几年,火影都完结了。
“让,我今天回家了,见到了盛之乐,你还记得他吗,在小镇里见过。”盛燃小声跟他说着话,“他跟祁年在一起,是那种在一起,跟咱俩一样。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听到的时候人都傻了。喜欢大概是天时地利人和,就像后来的我那么喜欢你。”
他自言自语着,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了。
“乐乐的腿动不了了,你说他以后该怎么办。他小的时候特别爱踢球,老是蹭破了膝盖回家,娇滴滴的抱着我哭,我那时候嫌他吵,说再烦我把他腿打断。我好后悔啊,我怎么能这么说。”
“还有祁年,虽然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可还是挺别扭的,这感觉就跟我和你还有余行都谈恋爱似的。啧,也不是不行哈?”
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
“嗷嗷嗷不行,”盛燃自顾自哄着人,“不跟他谈,就跟你谈,我就只喜欢你。”
太阳直射点还在一路向南地奔向南回归线,北半球的夜晚好长。盛燃不厌其烦地念叨了好些,哭哭笑笑的,自己都快成了神经病。
倦意上涌,画面逐渐模糊,盛燃做了一个久远的梦,梦到他的母亲。其实他对妈妈的印象几乎没有,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盛桥椿不可能留着他妈妈的照片。
可是梦里的女人有了一张完整的脸,只是他们隔着迷雾,似乎在森林里追逐,盛燃眼见得就要追上她了,忽然刮起一阵风,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盛燃被冻醒,身上的毛毯掉在地上,右边的位置空了。
电视机还在辛勤工作,叽里呱啦的日语台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他迷糊了两秒,而后在余光中撇到了窗前挪动的身影。
窗被打开了,余让踩着椅子,已经一只脚踏了出去。
盛燃浑身汗毛竖起,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冲过去把他拽了下来,直到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他感受到压在身上之人的体温,心悸后怕才刹那间蔓延开来,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喉间跟充了血一般刺痛。
他扶着人坐起,压着声吼他:“你他妈在什么!”
如果自己再晚醒那么一两秒,余让已经从18层跳了下去。
可与他面面相觑的人却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举起右手在空中抓着什么东西,失焦的眼神空洞茫然,他嘴唇微微动着,声音很轻,但能听到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妈妈。”
余让在叫妈妈。
“余让,余让……”盛燃晃着他的肩膀,“醒一醒,我是盛燃。”
良久,余让回过神,看着他:“盛燃,你怎么在我家?”
盛燃闭了闭眼,眼泪失控般往下流。
“我看到我妈了,她在往窗外走,我想拉住她,可是她不见了。”他看着黑漆漆的四周,摇摇头,“这不是我家,余行呢?他放学回家了吗?快叫他回来,再不回家爸爸要生气了,他会打他的!”
他出现了幻觉。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盛燃把他抱进怀里,“都过去了,别怕,不会有人再打你们,我保护你。”
盛燃把他抱进房间,守着他一夜未眠。余让中途醒了好几次,行为怪异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那瞬间他已经分不清出现的是余让还是余行,可似乎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