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34)
余让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好在他没有拿起刀片划向自己,可这不见得是一件庆幸的事情,他的病在严重起来。余让不想消失,而他成了他想要存活下去的原因,或者说原罪。
盛燃在卫生间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直到里面的声响渐渐消失。
余让靠着墙睡着了,长睫轻颤,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闭着眼睛亦难掩疲态,盛燃抱着他回到床上,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样下去,究竟谁会先倒下。
今天该去上班了,盛燃不可能就这样丢余让一个人在家里。
他给严池去了个电话,对方问他:“所以你是来请假的还是来辞职的?”
言下之意不过是,余让会好起来吗,这样的日子你还要熬多久?
谁都不知道。眼下最好的结局居然是能回到之前那样,他偶尔出现,偶尔消失,规律而不稳定。
“辞职。”盛燃望着窗外,“对不起。”
“来去自由的事有什么对不起的。”严池吐了口眼圈,“但是盛燃,其实很多事情你不是非得扛着。”
严池不是爱指手画脚的人,也知道这话自己没立场多嘴,只不过可惜盛燃这样好的人被拖着逃不出黑暗。
“我不做渣男的,老板。”盛燃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笑了笑,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他。”
“恋爱脑。”严池啧了一声,“要帮忙就开口,随时回来喝酒。”
“谢谢。”盛燃不好意思地张口,“就是宿舍,我能再住几天吗,等找好房子就搬走。”
“赶你了吗,老子又不缺那一套房子。”严池问他,“什么时候回店里取东西?也跟大伙道声别吧。”
“今晚就去。”盛燃吸吸鼻子。
B.Water里有他出狱后认识的第一批伙伴,虽然这帮人总给他一种特立独行的大佬厌倦江湖争斗金盆洗手了的错觉。
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他们从来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过他,不管是孟军闹到店里把他杀人坐牢的事捅出来,还是后来他跟余让牵着手出现坐实同性恋的身份。盛燃问过楼晶,楼晶当时只甩给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你这才哪到哪。”
余让醒了好一会儿,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盛燃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回家吗?”
可是余让又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他关上了面对世界的那扇门。
这就是打败余行的代价吗?
盛燃沉闷的胸口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不敢看余让的眼睛,怕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被满目空洞击垮。
“好起来吧。”他揉搓着男朋友瘦骨嶙峋的手掌,视线在水雾中渐渐模糊。
快好起来吧,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十二月来临,今年的最后一个月,外面的冬天为什么会比监狱里还要萧条。
回H市的路上余让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的精神意志在极端崩溃与自闭中游走,紊乱的系统试图通过无序的方式重构,就像生病时异常亢奋的白细胞,高温能杀死细菌,也可能走向灭亡。
B.Water门口悬挂着那串酒瓶风铃,几个月的日晒雨淋,增了几许岁月陈垢,上面多了些痕迹,善男信女的顾客把它当做了许愿池,写满了谁和谁永远在一起。那时候盛燃总觉得他们傻逼,扔个漂流瓶都比这有诚意。
可是今天,他想在上面刻下他和余让的名字。永远在一起。
“说实话,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你的菜。”严池眯眼打量着小桌上正面无表情啃着薯条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盛燃擦拭吉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了长发老板一眼:“为什么?”
“直觉。”严池喝一口酒,“这人身上有太多危险信号,而你喜欢的应该是那种黏人单纯的傻白甜。”
盛燃感到讶异,他从没跟严池讨论过这种事情,但这个结论又说不上错误。他一贯的心动都是如此,就像高中时期的祁年。
他没有回答,余让的确是个意外。
“你俩在一起没几天吧。”严池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话都特别多,只是前者含脏量没那么高。
“快半个月,”原来才过去这么些日子,却有种天荒地老的错觉,他并不想用时间去衡量感情的深浅,但还是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们认识七年了。”
“六年半你都在坐牢。”严池选择性善解人意,专挑人家痛处下刀:“高中的时候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盛燃如实道,“那会儿我有男朋友。”
严池哦一声:“为什么不喜欢?”
盛燃撇嘴看了他两眼,左眼无右眼语。
美人老板眨眨眼,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
“你不都概括了吗,他不是我的菜。”盛燃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