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14)
江然愣了,“父母”这两个词很少有人和他提,即使是提,也和刘洪天那样带着愤怒和失望。
“天各一方很残忍,你或许觉得,凭什么那个任务被选中的人是你的爸妈,而活下来的人却能共享天伦。每一年,每一天,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但你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某一刻会让你父母的那些战友有多疼,我相信如果这些人都在那一次的任务里,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你大学三年,有无数的机会了解这个职业,了解你父母的选择,以及他们信仰一生的东西,可惜都被你自欺欺人地放弃了。”
江然鼻子有些酸,他往后坐了坐,避开了傅邺的眼神,他有些心慌,抗拒道:“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凭什么要了解他们的选择,为什么他们不能……”
“江然,有时间去省厅的档案室翻翻9·29案的案卷,你父母遇难前开车走过的那条路上,散落着两个五彩绳的平安符,是绣的不那么标准的中国字,一个萍,一个勇。他们那一刻,也一定很难过,为没有选择你而愧疚,为不能给你后半生的安稳而抱歉。”
这些都是傅邺这几天从田楠那里得到的信息,当他知道江然就是江景勇和刘梦萍的孩子时,震惊和心疼难以言说。
在这个队伍里,傅邺的性格既冷又傲,从不喜欢官僚主义的作风,也是这么多年他大案重案破了那么多,却还只是个支队长的原因,但他心底是敬佩英雄的。
江景勇,刘梦萍,国家一级英模,在“9·29”特大跨国贩*案中,潜伏六年之久,为破获大案成功往送情报长达百余次,在归国途中不幸遇难,江景勇年仅42岁,刘梦萍年仅40岁。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傅邺读着这句诗,告诉他,“案卷是很正统又严肃的东西,但‘9·29’案卷的最后,有这样一页纸,装订的时候都默许了。我不知道出自谁,又或许是所有人的悼念。江然,别恨他们,也别带着这种报复心去毁掉他们一生的骄傲。”
江然的眼眶又红了,他看着傅邺冷笑:“所以呢?为什么我要成为他们舍弃的那个选择?为什么我就应该是无父无母的命运?”
见他越来越激动,傅邺想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还是忍住了。
“当然,你有不原谅的权利。”说完,他站起来,温馨的时间结束了,他又恢复成那个孤冷的人。
傅邺确定他没听懂自己的话,江景勇和刘梦萍一生的骄傲,不是那些荣誉和勋章,是他江然。
“明天起不来的话,放你半天假,记得找李悬领请假条,走正规程序。”傅邺定制他。
江然嘴硬道:“谢谢,用不着。”
傅邺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江然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刚有了疑问,嘴里已经喊了出来。
“教官!”江然喊这个称呼很别扭。
傅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以为是他站不起来,犹豫一下还是返回来去扶他。
江然有些意外,他借着傅邺的力量站稳,才支支吾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邺笑了一下:“那你还是要我抱你起来的意思?”
江然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他挣脱开对方的抓握:“我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再见。”说完,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操场。
傅邺有些无奈,但又觉得他的局促十分可爱,意识到自己的笑,他又克制着收敛起来,换上俊容。
翁雅从宋晨磊那里知道江然受罚还没出来,特意等在操场门口。看到江然出来了,她连忙跑过去关心着。
江然努力地笑着安抚她:“我真没事,你吃饭了吗?”
“没有,在担心你。”翁雅想扶他,江然躲开了。
“又是宋晨磊那个大嘴巴,我一会儿回去一定得给他缝上。”江然现在喉咙还很不舒服,声音沙哑,说完一句总会咳嗽两声。
翁雅有些难过,江然又怕她哭,只好说:“那你快去吃饭,我俩条腿这样就不陪你上二楼了,你吃完了记得给我打点话,我云语音送你回寝。”
目送翁雅离开以后,江然嘴角挂着的笑放了下来,他撑着训练器材舒缓着心底的压抑。
刚刚傅邺那些话比下午的惩罚还要令他难受。
那个平安符是他小升初的时候送给父母的,他以为这么多年俩人早丢了,谁会留着稚童的玩具,但爸妈随身携带了很多年。
傅邺被他堵回去的话,江然都知道,父母很爱自己。
回到寝室,何谓他们都躺到了床上,七十个俯卧撑,运动量并不小。
宋晨磊趴着床铺的栏杆问:“傅邺没为难你吧?”见他兴致不高,宋晨磊都后悔这么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