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之春阳·别篇·九秋· 续篇· 青霜筵(2)
这个白痴,随他去吧。就算是又落了他圈套,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该死的,就不能别说得那么教人心酸么。真他妈的白痴。就算是拿过心理学硕士又怎么样。混帐。真是混账,偏会无故惹人伤心。
—Inuki—
再醒来,已是午后了。阳光慵懒透过窗纱,在地板上印出透明金箔般淡淡阴影。我盯着那影子看了很久,虽然醒过神那一刻真有些不晓得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悠闲安稳,才会有这样莫名其妙怔怔发呆的时候。
而他在我身边,还静静睡着。沉睡的晏雪和醒着的他非常不同。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身上一直依附着的某种东西脱离了自己,感到某种轻松的同时也失落得近乎寒冷。究竟是轻松还是寒冷,我分不清。依附着我的那种感觉,那是他么,这个爱我的人。他睡着的时候,不被他喧闹厮缠的时候,我有一点冷。
除了不可思议,仍是不可思议。多少年没有这样在一个人身边醒来,这感觉太安稳温和,我几乎难以适应。感觉上,仿佛他仍在替我做梦,睡意踏着泉水般的气流静谧安宁地掠过,空气里充满在午后沉迷的懒洋洋味道,有一点迷蒙和黯淡的味道。
如此不可思议。和我裹在同一张毛毯下的身体。他的脸庞和我刚刚睡过的枕头那么靠近。他沉浸于睡眠便略显陌生的俊朗轮廓,充满了那种专属于混血儿的精致和动荡光泽。手在我能够命令它之前便探了过去,我忍不住用手背轻轻摩挲他下颏上淡淡青色影子,新生的须根微微刺手,很痒。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清亮得仿佛一望见底的蓝色瞳孔,像两泓灼烫而温和的泉。他握住我的手,一点点吻我的掌心。
他那样笑,一定就没好事。果然他用力顺势拉我,倒下的时候正给他翻身压住。他不说话只是笑,笑得活象偷吃了什么好东西,带几分天真得意味道。早知道他玩这一手,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只是忍不住想要抱怨他几句,真受不了他那副贪婪不知餍足的样子。若我是什么食材,还不早给他囫囵吞了。
手心给他摩得好痒,想抽回来,却连他一起带了过来。我轻轻咳嗽,只来得及说他一句,“你不累啊,你……”便又给他逮着了温存空隙。
白痴,他怕是早等着这一刻的。
也就随他去了。
日光温柔如丝。窗幔半开半合。宁静如此。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悠悠地吻遍我每一寸肌肤。我放松自己。身体像皱缩花瓣被春夜细雨静静渗透,一点点舒展开来。愉悦而安宁的承接。从未想过,会这样和一个人缠绵紧致,不可分离。从没有这般信任过一个人,依赖过一个人。相信一切的幻觉都不会被打破,一切的碎片都可以被弥补,一切的伤痕都可以被安抚。他吻我背上的刺青,我甚至都没有拒绝。这个人,他是真的爱我。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忍耐克制。每吮吸一点,占据一点都极尽精细,仿佛生怕就此打碎了我。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地珍惜过了。珍惜,那两个字,活生生地包容过来,竟是如此不同。如此地,惹人沉溺,禁不住想要呻吟起来。在他怀中我是渴水的鱼,若说不知餍足,也许我比他更加贪婪。想要他的感觉如此强烈,令我自己都心生恐惧。我知道我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只有他,是我全心全意不必提防的那个人。
晏雪靠在床头,若有所思,指尖插在爱人长发间轻轻揉动。颜苏同偎在他胸口,合着眼轻斥,“你老实一点!”
晏雪笑了笑,拍拍他肩头,“给你看件东西,同。”
他说着摊开掌心。
一只精致的戒指。样式沉重粗犷。黄金雕刻的胡狼头像栩栩如生,口中含了一颗碧盈盈祖母绿。颜苏同好奇地看着,随手取过来把玩。他抬起手,对了傍晚淡淡夕阳,宝石映出一股烟雾般淡漠奇艳光彩,射进他漆黑明亮的瞳孔。
晏雪注视着他一瞬间被击中的神情,那种突然流露出的孩子气的恍惚,禁不住笑出声来,“美不美?”
“嗯。”
晏雪拿过戒指自己比了比,又摘下来递给颜苏同。颜苏同随手也戴上,在无名指上略宽,戴中指正好。他刚要取下来,却被晏雪攥住手指。
晏雪笑嘻嘻瞧着他,“真的很好看啊。”
他把颜苏同抱高一点,一下下轻捋他的手指。柔韧性极好的手指。指甲的形状浑圆完美。薄薄肌肤在浓郁如酒的夕阳里闪烁柞蚕丝般细柔光泽,衬托着那枚古意盎然的戒指。
“很适合你呢,同同。”
颜苏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随晏雪捻弄着手指,懒洋洋又眯起了眼睛。
“说起来,这大概是东方的东西。说不定是八国联军在中京城胡作非为时候流落出来的。”
晏雪双手包住颜苏同手指,拉过来吻了吻。他目光清澈温柔,一点点沿了优美指尖滑落。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外公给她的陪嫁。”
他不再说下去,只露出一丝轻柔狡猾的微笑。颜苏同转过头来看他,一触及他诡秘调皮神情,陡然又扭转了头。
他良久没有应声,只默默握紧了手指。淡而轻薄的红晕一点点自清秀颧骨下蒸起,漫过脸颊。他半晌不敢回头。
晏雪的脸颊轻轻摩挲颜苏同头顶。“我答应过她。有一天,这个会戴在我心爱的人手上。”
白痴,谁稀罕啊。
颜苏同轻轻动了下嘴唇,那句抱怨却终究没有出口。
“同同?”
他没好气地应着,“干嘛?”
“啊,那个,不感动么?”晏雪委屈地叹了口气,“剧本到这里都会安排一个deep kiss的吧?”
颜苏同微微僵硬地转过去看他,“你又想讨打?”
晏雪呵呵大笑,“果然白滥桥段唬不了人啊。”他陡然收紧手臂,便俯下身去,不由分说地噙住了火冒三丈的爱人。
被张牙舞爪地挣脱之后,他仍然维持着那个优雅而可气的开怀大笑,俯在颜苏同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可是同同,我是说过不会骗你的啊。”
颜苏同再次僵硬一下,突然抓起晏雪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就算是你这个白痴也该知道的吧。
无论是暴戾胡狼还是嗜血的豺,恼起来,都一样会咬人的。
You needn’t enjoy yoursore.
Your heart belongs to me now.
第二章 正菜·同心生结
不知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疯狂想念一个人的感觉,那种痛,把心整个都撕裂。
—Olivier Russell—
2008年的时候我在西西里岛,巴勒莫,开了家夜总会。前年父亲过世,我回了一趟波士顿。葬礼之后,母亲劈头给我一顿痛骂,然后我们去吃法国菜,她一个人喝掉一瓶红酒。
第二天她便远行。乘邮轮环游世界,我想她余生大概是不想下船了。
他们在剑桥城的房子已经卖掉。市区里有从前给我置下的公寓。想想也差不多三四年没有住过。
开门之后我吓一跳。随即明白,父母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房间洁净如旧,想是有钟点工定期打理。母亲神机妙算,我想她知道我定会回来。临行时她送我一把银行保险柜钥匙,我签字领取,是她用惯的那只珊瑚盖首饰匣。
里面是她年轻时心爱的珠宝。我那个戴着伯爵衔头的外公给她的陪嫁。还有祖母送她的龙眼珍珠项圈和翠玉匾簪。我看得头晕眼花,很想说,老妈,你不用这么急。不管你是想改嫁还是升级做恶婆婆,都没这么容易。
前者你是个心高气傲的,缘分不到也是不能。后者,我无力成全。
母亲是做惯了伯爵千金的,又回她本来身份里去。父亲遗产全数扔给了我。我在美国停不到半个月,便又去了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