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蔷薇(12)
“如果要走,我还跟着跑到这里做什么?”沈聿潇望着裴世修说道。虽然依旧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语气又十分的坚定,一副不容置疑地样子。
“好,很好。那就接着走。”裴世修大笑几声,又重新坐回了车子里。
“走。”张副官将带着白手套的手伸出车窗,大喊一声。于是车子又重新发动,后面的队伍又继续踏起步来。
沈府,赵玉梅终于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准备起身,不过鼓捣了半天,手和腿却没有任何变动。
“春雪,春雪,我怎么了,我怎么不能动了?”赵玉梅流着泪哭喊。虽然能说话,可是也不大叫人听得清晰。
赵玉梅大致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现状,可是一个女人,又在这样的时刻,这种痛苦实在是难以言说。一肚子的委屈只能用流泪的方式表达出来。
不管怎么样,能醒过来对于黎书来说也是一个安慰。听到春雪说赵玉梅醒来的时候,黎书还是激动了一下,高兴了一下。
“夫人,你终于醒过来了!很好,很好。”黎书站在床沿处半尺的距离,微福着身体。这样既能尽可能的靠近赵玉梅,又能体现出男女有别。
赵玉梅努力动了动手指,然而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她又想说话,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像不足岁的孩子一样,发出听不大懂的声音。黎书心情很是纠结,只得连蒙带猜。似乎听到了聿潇两个字。
赵玉梅是要问沈聿潇在哪里?
一个死了丈夫的母亲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句话问自己的孩子在哪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黎书又该怎么跟她讲呢?
黎书跟着裴世修参军去了。
这样直勾勾的讲吗?显然不行。
沈家是最讨厌军阀的,最讨厌,没有之一。
“军阀只要在一天,泱泱华夏就无重振雄风的可能。别人连起伙来欺负你,你还在自家院子里作威作福。一群人渣败类。”
这是有一次,沈天白读到一份报纸时自言自语的一段话。黎书看到当时的沈天白握紧了拳头,如果手边有一个沙袋,定然是要一拳打出去的。
沈天白也决不允许沈家的人与军阀有什么瓜葛,所以当几年前黎书救了裴世修之后,对裴世修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要说是我救得你。”
他还清楚的记得裴世修那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小子,人家若是救了老子,不得要点金条银元?你丫是不是脑子有病?”
又是一阵唧唧哇哇的声音。黎书看着赵玉梅,重新拾回纷乱的思绪。
“夫,夫人,少爷他,他……”黎书吞吞吐吐,脑子在飞速的运转,但是依旧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夫人,你该喝药了,喝了药,才能好得快,才能照顾少爷呀。”春雪端着药上前说道。
黎书终于舒了口气,心里默默地对春雪谢了起来。
可是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当有一天赵玉梅油盐不进,就是要知道沈聿潇的下落时,又该怎么一番说辞呢?
汤药有一定的镇定,安眠的作用。赵玉梅喝了药,暂时安睡了过去。却不想,比黎书还心急的,却是春雪。
“怎么办黎书,哄的了一时,待会夫人再醒过来该如何说呀?总不能一直灌汤药吧。”春雪端着碗,焦急地问。两条纤细的眉毛就想要连成一根似的。
春雪深知赵玉梅的性格,骗也是骗不动的。
所以要讲实话吗?
“你让我想想,再想想。”黎书说着话,神情木纳地走出了房间。
一场雨过后,天气倒热了起来。不知怎的黎书感到脑袋有些发涨,随即就又晕了过去。
“黎书,黎书,快起来,带我去街上玩。”
“黎书,黎书,快来和我一起玩水。”
“黎书,黎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下一句是什么呀?”
“……”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全是沈聿潇的画面和他说过的话。好真实,就像沈聿潇真的就在他的眼前。
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周围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
“醒了,醒了。”黎书睁开眼睛的瞬间,隐约听到有人兴奋地在说这两个字,于是把眼睛睁得更大些。
“真的醒了。”
又有人这样说。
“我这是怎么了?”黎书问。嗓子因为许久没有喝水而感到有灼烧的痛。
原来,黎书发烧了。并着这几日的劳累,激愤,忧虑一齐发了出来。
第十七章 各自天涯5
“哎呦,我的爷,可总算醒过来了。”柱子拍了一把手掌叫道。
见黎书要喝水,赶忙倒了杯水递给黎书。黎书口干舌燥的不行,一连喝了三杯才止住了嗓子的不适。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柱子挥手示意一屋子的人出去,让黎书好好歇息。可是黎书哪有心情歇息,这会子除了嗓子有些灼烧感之外并不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于是就起了床。
府里还有一堆的活等着他分派。
裴世修的部队走走停停,走了足足五日终于到了阳城。沈聿潇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距离,这忽然一个大停歇,小腿反而充血涨疼起来。于是靠着街墙拍打起来。
沈聿潇皱着眉,四下扫了一眼。如今的阳城,破败不堪。城门口碎石林立,沿街的店铺尽只剩下残砖败瓦。沈聿潇看着眼前的林林总总,本就疲累不堪的身体,如今更是乏陈可述。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徽城,他以为其他的地方,左不过就是徽城的样子。如今到是开了眼—这,就是战争之后的街道。原本应该害怕的男孩,此刻却有一丝原始的,充斥着掠夺感的兴奋。
只要你抢的过,东西就是你的。
不是吗?
老家的田产,宅子,商铺,如果裴世修最后没有出现,这些物件十有八九就已经变成沈天珏的了。
抢,只要有能力,抢过来就是自己的了,黎书也一样。沈聿潇望了眼远处的裴世修,攥紧了拳头。
军队在阳城驻扎下来。阳城本是裴世修的地界,可是孙玉寿竟然趁着裴世修回徽城休养的时候将阳城洗劫一空。这可激怒了裴世修,一场对垒势必就在眼前。
“他娘的孙玉寿,往日给老子提鞋老子都得一脚把他踢开,如今仗着有北边撑腰,竟敢偷袭我的地盘。别让老子看到,让老子看到他给他打的祖宗都认不出来,龟孙子……”
裴世修说着说着就破口大骂起来,张副官自然也跟着骂,骂的比裴世修更加难听。连人家祖坟,祖宗十八代都一一过问了一遍。
可是裴世修似乎并不满足张副官跟着他骂,他更希望的是张副官能够想到灭掉孙玉寿的方法。虽然以现在孙玉寿的实力,裴世修要打败孙玉寿还算绰绰有余,可是孙玉寿明显傍上了北边的势力,如果这时候出师无名地攻打孙玉寿,难免被北边诟病,倒也没有意思。毕竟孙玉寿拿下阳城,还演了场剿匪的戏码。落得个名利双收。
“明儿个我先去会会他孙玉寿,明着我还得谢谢他替我平了阳城的匪患。”裴世修忽然收紧面部的肌肉,眼睛深邃地看着前方的七零八落,一字一顿地说。
“是,我这就去安排。”张副官会意,立马立正站好,回答道。
“沈聿潇。”裴世修看了眼队伍最末尾的沈聿潇命令到。见沈聿潇没有反应,张副官赶紧朝沈聿潇做了个手势,告诉他只要听到大帅的命令,就要不管何时何地的无条件答应。
可是刚刚裴世修的声音着实不大,沈聿潇又站的远,确实没有听到。不过张副官既然这样示意了,沈聿潇只能行了个蹩脚的军礼,应了声“是”。
裴世修本来不看好沈聿潇,但是一路走来,沈聿潇身上的一股子倔劲让裴世修很喜欢。这也让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若不是他敢拼敢闯的倔劲,估计这会儿他还在给连长刷马桶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