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眼(7)
像是无拘无束的烈焰,聚集周围的光和热,成为最鲜明的焦点。
唐星辰无意识看了半晌,对这人印象又变了些许。
似乎也没那么欠揍。
他手指环了个圈,抵在唇边,吹了个响亮清长的口哨。
应程做完最后一个尖翻小乱,掉转方向,往唐星辰跟前移去。
他并没有刹板,而是围着唐星辰和身旁那颗树,一圈一圈地滑行。
唐星辰从兜里摸出棒棒糖,抛过去,毫不吝啬夸道:“真帅啊,连我都被比下去了。”
应程举起胳膊,五指收拢接住。
薄薄的唇角微勾,笑了下。
不知怎么,每次见到唐星辰,他的心情都会短暂变好一点。
哪怕短到只有几分几秒,存在感也不弱,很强烈。
挺奇怪的。
分明才第二次,他却用了每次这个词。
也许以后还会又一次遇见。
从个位变成十位数,再变成足够用“每次”形容的数字。
唐星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背对这边,懒洋洋抬起胳膊告别。
“下次再碰上,麻烦也教我耍个帅。”
—
随手邀了辆的士,报出小区地址,唐星辰用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起,开头就是一句:“给你三秒,讲。”
“三你大爷,”唐星辰骂了句,“姓路的敢挂电话你完了。”
电话倒是没挂,姓路的不耐烦嘶一声:“什么事?”
“问你礼物选好了没,”唐星辰说,“我刚也从赝品回来,定了个无敌酷的小玩意儿,江儿肯定喜欢。”
“低于一万的不要。”那人说。
“滚啊,抢劫呢?”唐星辰笑骂,“又不是送你的。”
继而补充:“就怕定制时间太长,赶不上生日,他下月是不是还得出去竞赛?”
“不确定,晚点再给也没事。”
“行,反正是你哥,你说了算。”
两人随便闲聊几句,挂断电话,目的地到了。
唐星辰给钱下车,熟门熟路地来到某个单元楼,乘电梯上去。
刚掀开门,屋内飘来一阵让人胃口大开的咸辣香。
唐星辰边换鞋边喊:“你背着我偷吃什么?”
过了片刻,厨房门拉开,里边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五官和唐星辰有点神似。
他惊讶道:“你又来了?”
唐星辰更惊讶:“我怎么不能来?”
“你在我这住一个多月了,”男人说,“住宿费什么时候交?”
“不是,”唐星辰气笑了,“你好歹也是我亲哥,上这儿住几天还得给钱,你脸呢?”
“是堂哥,”唐密纠正他,“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唐密刚从首都读完硕士回来,才定下居所,这倒霉弟弟直接拎包上门入住,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唐星辰大摇大摆晃进客厅,往沙发上一杵。
“就不走,也不给钱,有本事儿你把我从窗户扔出去。”
唐密走过去,揉了把他额前的卷毛:“小屁孩,还没和你爹吵明白呢?”
“吵不明白,”唐星辰坐没坐相,腿搭茶几上,“老东西这几年越来越讨人嫌,我懒得和他掰扯。”
“没大没小,录音了啊,”唐密踢一脚他的腿,“拿下去。”
唐星辰不情不愿拿开,又搭上了沙发:“厨房里捣鼓什么呢?香味儿都飘隔壁老太太家去了。”
“爆辣火锅鸡,”唐密转身往厨房走,找了罐冰可乐抛给他,“辣死你。”
唐星辰噗呲一声拉开易拉环,不屑一顾道:“世界上没有这种辣椒。”
第5章 老巷子
应程回到家时,正巧到饭点时间。
王阿姨把那老四样端上桌,因为应廉也在,又破例多加了样猪肚鸡。
应廉坐主位,见他回来,招呼说:“吃饭了,小程。”
秦歆竹坐右手边第二个位置,第三原本是应程的,三个人位置固定不变。
但他早不坐了,每次看心情,想坐哪坐哪。
滑板扔去一边,应程挑了个离两人最远的。
尽管这个季节的菜已经快吃吐了,不过他今天有些饿,懒得费心思点外卖,直接端着碗埋头扒饭。
意料之中的,王阿姨又开始在耳边念经:“饭桌上应该先让长辈夹菜,等长辈说可以吃了,小辈才能动筷。”
这样的说教屡屡上演,跟举行什么饭前仪式似的。
应程有点麻木的习惯了。
甚至会在对方开口前,脑子里先自动替她冒出要背诵的“条文”。
他没空搭理她,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送进嘴。
“你的滑板别放在客厅,”斜对面的秦歆竹说,“很脏。”
应程夹菜的动作停住。
半晌,放下碗筷,掀眸看去。
很多年了,秦歆竹始终是同样的装扮。
黑色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穿着同一类花色的旗袍,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吃饭、睡觉、坐在家里修剪永远修不完的花枝。
一成不变。
应程随意而敷衍地笑了笑。
该说什么?
他的亲妈是如此了解自己儿子,总是知道怎么用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情跌落至厌烦无比的状态。
“我天天拿着它,”应程淡淡开口,“要不我也别待在客厅?”
秦歆竹平静道:“你不要恶意曲解……”
“吃饭,”应廉阻止了母子俩继续争论,“有什么事等会儿说。”
应程吃饭的兴致短短几秒内消失殆尽,他起身,屈膝踹开身后座椅。
和很脏的滑板一起滚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夜视镜、用过的第一块滑板、轮轴零件、拆装迷宫球、金属麦克风……很多很多。
全是他慢慢攒钱,用自己积蓄一件一件买的。
这个房间能称得上乱的程度,但却是偌大的别墅里,相对能让他放松的地方。
学校留的作业应程不用写,常年保持第一的高水准,普通习题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各科老师通常是单独出题,或者让他购买更高难度的练习卷。
此时闲着没事,他坐在床尾地板上,打开手机玩了几把游戏。
半输半赢,有点无聊。
刚把旁边的迷宫球拿到手上,打算盘着玩玩,敲门声响起。
“小程,开门,”应廉站在外面,“爸爸和你谈谈。”
应程不想讲话,没吭声,兀自摆弄手里的球。
“是关于学校的事情,”应廉说,“你确定不听吗?”
应程沉默须臾,起身过去,一把掀开了门。
表情冷漠不耐烦,只差没将“说完赶紧滚”几个大字写脸上。
“小程,你现在高三——”
“如果是废话就别讲。”应程打断。
应廉问:“能进去说吗?”
应程毫不犹豫:“不能。”
应廉叹了口气,平素风度儒雅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神色:“你是不是还在怪爸妈,当初没带你一起离开?”
应程冷嗤一声,浓浓的讥讽:“别以为自己很重要,演给谁看?”
年逾四十的男人,好像和几年前没有太大区别,举手投足间依然是有礼且不失风度。
不管在科研院还是颐宁大学,相处过的学生和下级,都会对这位容貌气度皆上乘的院长,抱有仰慕敬重的态度。
可这些落在应程眼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仿佛给提线木偶穿上了华贵的衣服,裹一层精美的包装,遮掩住为人操控的关节,被动地融入满世界的人群里,学着怎么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他觉得应廉无论做什么,都带着假惺惺的刻意。
只是在完成“父亲”这个身份的任务一般。
“明天我要出差,”应廉忽略掉应程的出言不逊,心平气和说,“你和你妈妈好好待在家,别吵架。”
嘱咐完这一句,应廉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应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