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眼(11)
唐星辰莫名走了片刻神。
直到那边又说了一句,他才拉回思绪:“没,就一小诊所,我点个外卖就行。”
应程没再追问,不咸不淡道:“附中这边有家拉面,很好吃。”
“……”
唐星辰:“香樟路79号平安诊所,拉面加辣,谢谢。”
应程淡淡一勾嘴角:“行。”
—
应程是下了晚自习后来的。
平安诊所离一中有点距离,但碰巧离附中近。
他拎了碗刚出锅的拉面,踩着平衡车滑到香樟路,唐星辰刚好挂第四瓶水。
人进门时,唐星辰险些没认出来。
应程前几回穿得大多是白T加黑色休闲短裤,偶尔衬衫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又抱着滑板,看上去个性十足。
今天却规规矩矩穿了附中校服。
和一中的蓝白校服不同,附中的相对简约。
除了衣领和裤子是黑的,右臂有两道斜黑杠,其余部分都是白色。
校服穿在应程身上,盖住了他一部分桀骜的气质。
看起来倒像学校里不擅交际的高冷学霸。
拉面搁在躺椅边扶手上,应程居高临下注视眼前的人。
“十五块,给钱。”
“……”
唐星辰说:“我现在是病患,欠着。”
他揭开拉面盒盖,香确实是香,奶白色的汤也很诱人,可是——
“我辣椒呢?”
应程坐进旁边的躺椅里,面不改色道:“老板说这个季节不产辣椒。”
唐星辰一言难尽:“你编也编个像样点的。”
后者无动于衷,认为这个弱智说辞足以应付大少爷。
在扶手上吃东西不方便,唐星辰伸出腿,勾了张半人高的小桌子到身前,把拉面放上去。
晚饭只随便对付了几口,这会儿是真饿了,没辣椒他也吃得挺欢快。
吃到一半,后知后觉的,发现旁边人一直没出声。
唐星辰扭头。
应程从书包里掏了本习题出来,看得专心致志,手里拿只笔勾写答案。
“……”
这种行为放唐星辰眼里,是需要拖去乱棍打死的。
他眼神一睨:“你怎么不放我背上写?”
应程头也不抬:“可以。”
唐星辰语塞,端着碗面继续扒拉,同情地说:“你那什么破学校,你这种级别的学霸,一个晚自习都写不完作业?”
“不是作业,”应程说,“老师单独给的题。”
他边聊天边解题,一心二用完全不受影响。
唐星辰表示叹服。
不知道那位市第二路倏是不是也这样,随时随地拿本题出来煞风景。
反正他自己高中生涯写过的题,大概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一碗拉面很快见底,唐星辰用微信给应程转账。
然而刚才叫嚣着要收钱的人,现在真给又不收了。
“当狗粮了。”应程说。
唐星辰微笑:“骂谁呢?”
应程瞥他,一字一句道:“德德,的,狗粮。”
“它的狗粮啊,”唐星辰拖着卡了辆货车的嗓音,慢悠悠道,“15加个零乘5,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四舍五入800——转钱吧,德德它干爹。”
应程:“……”
唐星辰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默默往上移了一小部分。
【对方已领取你的红包】
唐星辰面无表情:“好棒。”
应程:“嗯嗯。”
挂了将近四瓶水,又吃了碗汤面,唐星辰很自然的来了尿意。
他站起身,没扎针的那只手向上抬,高举药瓶,行动灵活地走进单间厕所。
半分钟后,又打道回府。
像根棍子一样,杵在应程跟前。
整道阴影盖下,应程抬头:“干什么?”
唐星辰委婉道:“我要上厕所。”
应程扬眉:“所以?”
“帮个忙。”
“替你把着?”
“……”
“你身上还穿着校服,”唐星辰凉飕飕道,“你不要脸附中要。”
应程没再逗他,放下书,帮忙举起点滴瓶。
两人挤在狭窄的厕所间里。
为了显得不那么奇怪,没开灯。
唐星辰手刚搭上裤边,又顿了顿,提醒道:“别偷看啊。”
“……”
应程语气咸咸:“你没上过男厕所?”
男厕所人多的时候谁还讲究,大家性别一样,你有的我也有,不稀奇。
“这能一样吗?”唐星辰反驳,“男厕所也不会有个人站背后盯着你尿,而且这种单间,声音多……清晰啊。”
应程到现在才发觉,这人竟然还是个事儿逼。
他最后耐着性子说:“我聋了,听不见,你赶紧上。”
唐星辰其实也不是特别要脸。
大少爷毛病作祟挑了两句刺,动作利落地放了水。
等两人从里边出来,凑巧诊所阿姨路过。
她奇怪道:“你俩一起上厕所?”
“他帮我举药瓶,”唐星辰解释,“不然一只手不方便。”
阿姨顿时更奇怪了:“里面墙上有钉子啊,可以挂的,没看见吗?”
瞎子一号唐星辰:“……”
有、吗?
又瞎又聋二号应程:“……”
没、有吧。
—
点滴打完,两人家不在同一个方向,在路口处分道扬镳。
唐星辰原本还想玩玩应程那个平衡车。
可由于小病未愈,折腾一天有点困了。
又惦记着家里德德没喂狗粮,索性作罢。
唐星辰坐出租车回到别墅,客厅里意外亮着灯。
肯定不是唐世德。
唐世德要么忙工作不回来,要么一回来就进了书房,很少待在一楼。
所以“小妈事件”爆发前,父子俩氛围其实还算和谐。
因为压根见不着面,吵也没机会吵。
唐星辰疑惑了片刻,点开大门密码锁。
在看见客厅情形那一秒,愉快了整晚的心情,瞬间飞到九百公里以外。
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世德那位新夫人,正蹲在沙发边,面带笑容地抚摸着脚边一条小狗。
小狗挺眼熟。
长得很像他刚捡回来的白眼儿狼。
白眼儿狼卖力啃着碗里的米饭,吃高兴了还会蹭一蹭女人手心,完全没留意到它脸色发黑的亲爹出现了。
“德德,”唐星辰咬住后槽牙,“过来。”
德德对自己的名字还不太熟。
等了会儿,闻见唐星辰味道,才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跑过去。
唐星辰一把将它捞进怀里,巴掌甩屁股上:“谁让你乱跑的?我缺你吃的了?”
德德似乎是听懂了,尾巴摇动的频率下降,呜咽一声躲进他怀里。
教训完不听话的小白眼儿狼,唐星辰掀起眼皮,目光逼向年轻女人,嗓音发沉。
“在别人家乱动别人东西,这叫偷,你妈没教过你吗?”
乔缈神情无措,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小狗饿得一直叫,所以我才放它出来,弄了点白米饭给它吃,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可以道歉,对不起。”
唐星辰冷嗤,压根不吃她这套。
“我警告你,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东西你要是敢动,我不会放过你。”
乔缈没说话,面色看着有点无奈。
没再管她什么反应,唐星辰抱着德德上楼,重重地甩上房门。
—
应程将平衡车充上电,进厨房接了杯水喝,又看见了大理石台上那杯牛奶。
这两天秦歆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总会在早晚给他各泡一杯牛奶。
无论是倒了还是喝了,下一次依然会出现。
应程觉得别扭,回回选择无视。
可此刻周围安然静谧,房间里的秦歆竹早已入睡,空荡荡的别墅里醒着的活物就他一个。
应程注视那杯牛奶。
少顷,鬼使神差把手伸了出去。
他很久没尝过被称作“母亲”这个人做的东西了。
味道印在模糊的记忆里,随年月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