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澜(36)
刀疤被典狱长带走训话,回来后手掌骨裂缠了一圈绷带,说是跌下楼梯摔的,身上也受了些伤,其中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白争没有找周琦澜麻烦,倒是消停了几天。409牢房一共八人,以白争为首,其余六人说难听点儿,就是他的狗腿子,指哪儿咬哪儿。
监狱每天下午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别人都是三三两两的聚作一处,唯有周琦澜是孤单影只一个人。
他不合群也不与人亲近,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他常坐在沙场的长凳上望着头顶高墙禁锢的那一片四方蓝天,一坐就是个把小时。
趁四下无人,周琦澜把藏在袖口里的牙刷柄压在粗糙的地面上打磨。
放风结束,一行人各自回到牢房,周琦澜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白争嘴里叼了根烟,翘着二郎腿,七双眼睛同时盯着最后跟进来的周琦澜。
等周琦澜进来后,白争扔了烟头,几个小弟抡起拳头就朝周琦澜袭来。周琦澜迎面一脚踹向那人心窝,敌众我寡,周琦澜并不恋战,磨尖的牙刷柄朝目标刺去。
白争瞪大眼,始料不及,尖锐柄头狠狠扎进肩膀,“操!”
白争一脚踹开周琦澜,后面几个人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周琦澜很快落了下风,被他们拖去厕所。
他们按着周琦澜的脑袋往便池里推,最后惊动了狱警,没能得逞。
周琦澜制造锋利工具,又刺伤白争,被关了禁闭。
禁闭室是间无户无光的黑屋子,四方窄小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坐便器和一张硬邦邦的床铺,再无其他。
禁闭室二十四小时都是黑着的,没有光,连灯都没有。到了饭点,饭就从铁门下面那道类似狗洞的窗口递进来,狱警放下饭就走。
没有光源,就只能摸黑吃饭。
无声无息无光无热,周琦澜再一次地失去时间观念。关禁闭是监狱对待不听话犯人的常用手段。只需关上两天,再刺头的人也会受不住。
这样的安静与无声会把人逼疯。
周琦澜怕黑,尤其是密闭的黑暗空间,恍惚间,有时他会错以为自己还锁在程九为他打造的那间黑色笼子里,又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起曾经那个死不瞑目的男孩。
所以他怕,这也正是程九想要的,他怎么会不怕,他以为他又回到了程九身边。
程九如梦魇般的声音在耳边炸裂,你逃不掉……
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杀他……
你听过巴甫洛夫的狗吗……
……
……
周琦澜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他已经逃出来了。可如果他真逃出来了,那这里又是哪里?于是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没有逃出来,是不是这只是他的一个梦,周乐湛是不是还在那间地下室,他想跑的,是不是最后没有跑掉,程九抓到他了……
如果已经跑掉了,那周乐湛呢?周乐湛去哪里了?
他好想他,他好想周乐湛,为什么周乐湛不来救他。
二审宣判那天,周乐湛没有来,二爷说:“小琦,是我不让阿湛来的。”
“小琦,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怪二爷。”
“你们……唉……”周琦澜还记得二爷一头白发,无奈地叹气道,“你们是亲兄弟,说难听点,那就是乱伦。”
原来二爷都知道,“阿湛不听劝,和亲弟弟……这,这床笫间的事……”
二爷难以启齿,“哪有和亲弟弟搅和一处的,这像什么话!”
“小琦,阿湛不懂事,可你不能再糊涂了啊,你们是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二爷说,“这十年能不见也就不见了,借这个机会断了阿湛的念想。回头让人给他说门亲事,生个胖娃娃,你也做一回叔叔,是不是?总比你们这乱来得好。”
临别前,二爷最后又道:“既然进去了,你也不要想着他,就当……就当……”
后面的话,二爷到底是没有说岀口,进大牢的能有什么好人,男人/鸡/j这事在里头时有发生,早就见多不怪了。
寻不到光的黑夜,扰不尽的梦,周琦澜哭了。
他敲响了那道隔绝光影的门,狱警问他:“什么事?”
周琦澜说:“我要见他。”
他没有说是谁,但狱警听懂了,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多时,门从外面打开,一道身影出现,钟既逆光走来,他们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隔绝两个世界。
钟既蹲下身,与之平视,“是你要见我?”
“这里……很黑……”周琦澜停顿道,“你能……带我出去吗?”
“出了这扇门,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更非心善之人,你求了我,不要后悔。”
周琦澜很久没有说话,只有一声极轻的哭腔。
钟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钟既抱起他,从黑暗中带离光亮下的瞬间,不过是踏入另一重深渊。
第43章
川芎5g,白术10g,当归10g,白芍药8g,人参3g,白茯苓8g,熟地黄15g,炙甘草5g,清水二盅,加生姜三片,大枣三颗,加水熬制后煎服。八珍汤益气补血,对体质虚弱、劳累过度的患者颇有益处。
周琦澜怕苦,一碗汤药下去总感觉嘴里有股散不尽的苦味,钟既将一早备好的蜜饯喂给他,“吃点儿甜的。”
蜜饯裹了层蜂蜜,压住了嘴里的苦味。周琦澜喜欢甜食,吃完一颗蜜饯,还想再吃一颗,钟既不让,“市区离这儿那么远,快递又进不来,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一小袋子蜜饯,你吃完了,下次就没有了。”
听了这话,周琦澜果真就收回了手。
钟既看他收回手,说:“周琦澜,你怎么这般无趣?”
随后又拿了两颗喂给他,“逗你的。”
周琦澜和钟既独处十分不自在,喝完中药便找了个借口躲厕所去了。
钟既为他熬这中药也有段时日了,周琦澜身体不好,动不动就生病,身上的伤也多,一时半会儿也难好全,这也没办法,只能一步步来,慢慢调理身体。
就是这上厕所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原先钟既以为周琦澜是为了躲自己,后来次数多了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周琦澜每次从厕所出来都跟刚受刑完似的,身上冷冰冰的,分明前一刻进去还不是这样的。
钟既见他许久不出来,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好了吗?”
周琦澜已经进去十分钟了,“马……马上……”
钟既装作很急的样子,不等他说完继续敲门,催促道:“还没好吗?快一点。”
钟既催得急,周琦澜只得匆忙地提上裤子出来。钟既与他侧身错过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慢,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周琦澜没说原因:“你去吧,我好了。”
钟既进去后关上门,沿着浴室找了一圈,纸篓里是干净的,那既然是小解怎么要这么久?钟既低头时在便池旁边的地上发现了一滴血迹,应该是刚才忙慌之中没清理干净。
钟既思索片刻,没声张,用鞋底蹭掉了那抹血迹。他装作无事地从里面出来,周琦澜局促地站在门口,“我先……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钟既叫住他,从架子上拿了两贴艾草,“你忘记这个了。”
周琦澜手疼,尤其是阴雨天的时候,钟既说:“过两天要下雨。”
他捋起周琦澜的袖子,撕掉胶面的滑膜,乍然问起:“你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周琦澜找了个蹩脚借口:“可能是衣服穿少了。”
“哦,是吗?”钟既细心地帮他贴好热敷的膏药,放下袖子,说,“好了,你回去吧。”
周琦澜出去后,钟既回到位置上翻看早上让人调过来的资料。周琦澜两年前被羁押拘留时正是大四在读,尚未毕业,案宗写明他是因非法持枪、绑架入狱,倒不如说是替人顶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