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澜(34)
“一纸文书落定,谁也改变不了。每见一次,只会让他多一分痛苦,并不能改变什么。”二爷说,“现如今,阿湛好不容易戒了瘾,我不想他重蹈覆辙,不想他痛苦,每日就盼着与你见面的那半个小时,不肯振作,一颓到底。”
“小琦,不见他,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二爷红了眼眶,“你是个好孩子,答应二爷,不要见他,就让阿湛在外面等你。”
周琦澜上了锁铐的双手掩面痛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不能……不能见……见吗?”
十年漫长,终不负相见。
他哭得那么伤心,泪水涟漪,“……真的……真的一次都不能见他吗?”
……
梦至此,周琦澜醒来时满脸泪痕,钟既守在床边,“你醒了?”
这里不是409牢房。周琦澜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后厨出手相救的那位狱警。
狱警关心道:“做噩梦了吗?怎么哭了?”
脖颈的红痕在白净的皮肤上尤为打眼,甚至有几处破了皮,周琦澜喉咙又涩又哑,“这里是哪里?”
“监控室后面的暗门。你病了,高烧烧到四十度,烫得跟个火球似的,不放心,只能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应该是昨天下午掉水桶里着了凉,”钟既伸手探了探额头,“昨晚喂你吃了粒退烧药,烧现在是退下去了,要是后面再烧上来,不要硬抗,该吃药还是得吃药。”
好像周琦澜十分抗拒和别人有身体接触,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躲开钟既了,钟既收回手,“抱歉。”
周琦澜避开他的触碰:“我可以……可以回去了吗?”
钟既没料到他这么着急走,“你现在就要回去?快夜里一点了,这么晚了,今天你可以睡这儿。如果你是觉得我在这儿不太自在的话,我可以……”
周琦澜打断钟既的话,像是急着要和他划清界限,“我已经好了,谢谢你的退烧药。”
气氛降至极点,钟既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行,那你回去吧。”
第40章
钟既没有为难他,当真放他回去了。
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供值班休息的寝室,周琦澜穿过监控室开门出去。他回到牢房,进去厕所,过了好久才从里面出来。
周琦澜泡冷水受了凉,尿血的情况就更严重了。每次解手,都像在经历一场酷刑,身上冷冰冰的,他扶墙缓了缓,等没那么疼了才一步一挪地走回床位。
被子里也是冷的,阴雨天气,床罩棉絮永远有一股潮气,阴潮阴潮的,怎么也捂不暖和。
周琦澜冷得睡不着,手脚冻得僵硬,他睡觉不脱衣服,穿着长裤长衫,最外面的囚服也没有脱,可即便这样,躺下一两个小时了,被头里还是凉飕飕的,怎么也捂不热。
外面下着小雨,周琦澜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冷得直发抖,睡不着,一夜未眠。
六点起床的点名铃响,周琦澜起来时仍是有些低烧,头重脚轻脑袋昏沉,猛一起身,眼前突然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窗外雾雨蒙蒙,周琦澜排队等洗漱,他刷完牙,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就出来了。
队伍集合点名之后,接着便是早饭时间。期间,周琦澜拿勺子的左手一直发抖。
吃完早饭后,还要进行队训,队训结束后各自去到相应的岗位上工。周琦澜的工位是仓库管理员,登记库房货物临时出入库的数据,相对其他的劳动岗位要轻松些。
趁没人的时候,周琦澜去了趟厕所。他起床后没有解手,都是等实在憋不住了才去。他也知道长期憋尿不好,可是他疼,尤其是昨天发烧加剧了病情。每回小解,他都要挣扎很久,要做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
他这一年多以来一直长期尿血,尿出来的血类似于血洗生肉的那种淡粉色。在拘留所的羁押待审期间,周琦澜那会儿就经常生病,一生病就会加重尿血的情况,从淡粉色变成深粉色。
多喝水能缓解一定程度的尿血,但水喝多了,相应的解手次数就会增多。周琦澜怕疼,怕疼就不敢喝水,但水喝得少,就会增加尿血的情况。
这次受凉发烧,加之天气又冷,更是加重了尿血。他站在小便池前迟迟不敢脱裤子,实在憋得疼了,才解开裤子淅淅沥沥地放水。
终于等尿尽了,周琦澜腿根打颤,也顾不上脏,疼得靠在便池前,缓过这一阵了,才哆嗦地提上裤子。
回来路上,远远便看见仓库门口站了个身穿警服的人,周琦澜赶忙小跑回去,走近了发现是昨天那个狱警。
钟既见人回来了,便道:“擅离岗位,是要记处分的。”
周琦澜解释:“我,我刚才只是去了趟洗手间。”
钟既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我等了你二十分钟。”
“对不起,下次……下次不会这么久了。”周琦澜回到登记台的桌台前,“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钟既没看他,转身走进仓库,“不必了,我自己找。”
他拿了一百条方巾,周琦澜对照商品名称和数量进行登记,登记之后拿给他签名。
钟既问:“签哪里。”
周琦澜说:“右下角。”
拿了东西钟既就走了,周琦澜回到座位上,发现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盒退烧药。
仓库的摄像头连接监控室,钟既调岀画面,时刻观察监控画面中的人。
钟既走后,后面又来了几拨登记出入库手续的人员。周琦澜不善言谈,有时犯人领完东西躲他这儿抽烟偷会儿懒,闲也是闲着,便借机与他搭话,可他很少接话,也不像其他犯人一样,嘴上没个把门,成天吹牛什么都往外说。
没事时,周琦澜总是一个人很安静地坐在角落。
钟既起身去泡了壶茶,再次回到显示屏前,发现监控画面中多了几个人。
刀疤和几个跟从将周琦澜围住,也不知哪个手欠地推搡了周琦澜一下,刀疤脚下一勾将他绊倒,抬腿便狠狠朝他小腹踢了一脚。
周琦澜借势,拖住刀疤的腿,翻滚一圈也将其拽翻落地。周琦澜一个翻身骑到刀疤身上,挥拳就往脸上揍,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旁的人连朝他后背踹去。
周琦澜很快落了下风,一时间,无数的拳头落在他身上。起先周琦澜还会硬杠地与他们扭打一处,到后面落在他们手里,越是反抗落在身上的拳头就越是密集。
两个跟从一左一右架着周琦澜的肩,刀疤挥拳一拳抡向肚子,周琦澜疼得顿时跪地,佝偻着腰,直都直不起来。
刀疤啐了一口,离开时踩着周琦澜的手背过去。
一帮人走后,周琦澜躺在冰冷的地上,捂着受伤的腹部,很久都没能站起来。
过了约莫二三十分钟,周琦澜才堪堪扶着货架爬起来,他弯着腰慢慢地挪到椅子上坐下,脑袋枕在桌子上,手一直搭着肚子,很长时间都没有变动位置。
若不是知道他被打了,乍一看还以为是睡着了。
周琦澜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直到中午的铃声响起,脑袋才从桌子上离开,起身扶着墙往外走。
余露进来时看见桌子上放的一捆方巾,纳闷道:“这哪来的?谁拿这么多方巾做什么?”
钟既离开监控室,推门出去:“过几日再找个借口还给仓库。”
钟既来到食堂时,周琦澜已经打好饭了,和他一桌的还是刀疤那几个人。
刀疤明目张胆地将他餐盘里的菜扒拉到自己碗里,就给他剩了白米饭。狱警看见了,大多也不管这闲事,只要不闹事,不出人命,顶多也就是训诫两句,很少有去管的。
中午午休,409里头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讲女人,讲荤段子,也讲男人干屁眼那点儿事。讲到这儿,刀疤和几个跟从互相使了个眼色,交头接耳,正密谋着什么见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
短时的午休结束后,牢犯各自回到劳动岗位,分配下午的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