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番外(79)
“以前只知道你骨头硬,怎么嘴也那么硬呢...”
“睡觉也皱眉,我回来,竟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他眼底含着清凌的水波,里面盈满了温柔和眷恋,明明是在自言自语,可降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却又透着无尽的心酸失落。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如果看着俞锐的眼睛,他就真的没法说再见了。
顾翌安轻抿嘴角,伸出去的手缓慢收回,而又虚攥成拳。
垂眸片刻,他俯下身,薄唇贴近俞锐额角那处旧疤,然后轻柔地落下一吻。
“晚安,小鱼儿。”他凑到俞锐耳边,“祝你永远好梦,平安快乐。”
起身离开,步行至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别走...翌哥...”
身体倏然绷紧僵直,顾翌安刹停在门口,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甚至忘了落到门把上。
嘴硬的人,睡着了才会说真话,这样的习惯倒是一点都没变...
可就算知道那只是一句梦呓,顾翌安仍是狠狠闭上眼,眼底情绪难掩,以至于睫毛不自主地微微颤动。
许久,眼睛才又睁开,眼底含着清润的水光。
回来那天,他跟徐暮说,他在赌,赌俞锐对他的感情,也赌在俞锐心里,他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时至今日,这场赌局他没赢,可也算不上输得彻底。
顾翌安嘴角轻扯,一抹笑意清浅又苦涩:“也就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叫我别走...”
自始至终,顾翌安都没转身,甚至余光都没再多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力按动门把,开门,抬腿,再关门,一步到位,然后迈着大步走向电梯间。
第46章 一步之遥
俞锐这一觉睡得很沉,中间也没人叫他,导致他醒来时,外面都已经天光大亮了。
早交班时间,走廊里脚步声愈发频繁匆忙。
他蹙着眉心缓慢地睁开眼,先是伸手捏了捏酸涩的后颈,接着才撑着胳膊坐起来。
有东西从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俞锐扭头去看,是件西服外套。
刚睡醒还迷糊,怔愣好几秒,他才弯腰捡起来。
拿在手里,甚至不用刻意靠近,衣服上那点清淡的气息便清晰可闻,那是独属于顾翌安的,永远清冽却又舒服的味道。
“阿嚏——”
鼻子有些堵,喉咙也干涩发痒。
俞锐拎着衣服,这才想起办公室空调这两天好像坏了,要么关,要么开,温度没法调,只能打这么低。
若不是手上这件外套,他现在应该是头昏脑涨,四肢乏力,少说也得来场感冒发烧。
起身出去,科里医护人员已经忙碌起来。
今天到他轮休,可以不用留在医院,但低头看眼手里的衣服,俞锐还是不受控地穿过走廊,按下电梯直上八楼。
肿瘤内科办公区。
俞锐站在门口,指节曲起刚要叩门,有人忽然在背后叫他。
“俞主任——”
俞锐转过身。
苏主任查房回来,身后跟着一帮主治医和实习医,他扭头冲后面人摆了摆手,让大家各忙各的去,之后才又转回来跟俞锐说话。
“来找顾教授吗?”苏主任下巴指了指大门紧闭的办公室,“那可真不巧,他已经走了。”
“走了?”俞锐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顾翌安是刚来又离开的意思,“他几点来的,这么快就走了?”
苏主任解释:“不是刚走,是昨晚走的。”
俞锐点点头:“行,那我明天再来找他。”
“明天?”俞锐已经迈出好几步,苏主任在背后喊住他,“等一下俞主任,可顾教授今晚飞机回美国啊!”
脚步陡然刹停,俞锐转身回来,脸上表情先是诧异,而又深深地蹙眉。
苏主任纳闷:“不是...你不知道么?”
俞锐摇头:“什么时候定下的?”
苏主任看他反应很奇怪,狐疑说:“从江北回来吧,说是美国那边有些紧急情况等着他回去处理。”
沉默不语。
片刻后,俞锐抬眼看向对方,低声问:“是今晚的飞机么?”
“好像是晚上八点多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
别的没再多说,苏主任还堆着满脑袋问号,对方已经平静转身,穿过走廊熙攘的人群,最后消失在电梯厅门口。
事实上,俞锐脑子里都是放空。
上班时间,进到电梯,周围都是医院同事,看到俞锐纷纷问好,可俞锐只是机械地点头,像是连牵动嘴角那点力气都没有。
有位同事以为他是要回神外,体贴地帮他按下五层,到了还好心提醒:“俞主任,五楼到了。”
俞锐怔了怔,反应两秒才迈步出去。
本来是可以回杏林苑休息的,可他突然有点不敢回去,最后还是走回到办公室。
推门进屋,再反手关门。
俞锐低头看眼手里攥着的外套,片刻后,走到衣帽钩前将衣服挂上。
大概是刚才太用力了,被攥过的那片布料皱成一团,俞锐用手拍了好几下又试图抹平,但还是没能恢复先前的熨帖。
手悬停在半空,顿了下,指腹再次触及那片皱褶,却又倏然抽离,背过身去。
外面很吵,显得房间格外空旷安静,屋里灯也没开,很暗,只从窗户缝隙里透进一点光线。
就这么站了会儿,俞锐走到窗边,百叶帘拉到最上面,窗外天色依旧阴沉,云层很灰很厚,铺满整片天空。
暴雨将下未下。
都说雨天留人,可想走的人又如何留得住。
昨天刚得知霍骁要走,今天又忽然告诉他,顾翌安也要走了。
俞锐左手攥着右胳膊,就这么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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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手术台,陈放洗手服都没换就跑回病区。
脚步匆忙,走路都带风,别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只匆匆摆了下手,一路火烧火燎地,直奔俞锐办公室。
门猛地被推开,陈放扫眼一圈。
屋里仅有窗前落了些灰蒙蒙的光,俞锐正仰头靠在办公椅上,双腿交叠搭在桌面,右手罩着额头,看着像是在睡觉。
气冲脑门儿,陈放两步过去,单手拍桌。
“啪——”
声音大得刺耳,俞锐蹙了蹙眉,眼睛睁开,眼神却放空了好一瞬。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睡觉?”陈放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翌安今晚的飞机,你不知道?”
俞锐将腿收回,揉捏着眉心,平淡地“嗯”了声。
“嗯?”陈放扶着额头,没给他气死,“你嗯个屁你嗯,他去的是美国,有去无回地去!”
“能不能小点声儿,耳朵都快被你吼聋了,”嗓门儿声实在太大了,俞锐扯了下耳朵,“回就回吧,他家本来就在美国,不回美国,难不成他还要一直留在这儿?”
起身绕开陈放,俞锐背对他,视线触及那件挂着的外套时,身体却又戛然顿住。
原本想要做什么,像是瞬间忘了。
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早晚都得回去的,或早或晚,没什么差别…”
戳心窝子的话陈放最不爱听,也不爱跟他绕弯子:“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说什么呢,放哥。”俞锐低笑一声,不接他这话。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别给我扯那些流言,就那么点儿破事儿,凭你那脑子还能想不明白?”
俞锐沉默不语。
陈放却是典型的急性子,压不住火。
“祖宗诶,你光心里惦记有什么用,”他拍着桌子,就冲俞锐后脑勺嚷嚷,“按翌安的性子,这回你要真把他放走了,你俩可就彻底玩儿完,这辈子你都甭想再把他给找回来!”
可即便这样,俞锐还是没出声,也没转身。
看着像是丝毫不为所动,可陈放从他背影往下看——
那双紧攥成拳,骨节突出泛白,手背血管青筋爆起,一直延伸进衣袖的胳膊,到底还是泄露出俞锐内心最真实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