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个猫饼+番外(10)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几天是怎么按部就班地去打工的,那个梦好像是故意出现的,让他记得那么清晰,让他时不时会想起。
以至于去跟客户公司谈合约的时候,见到对方年轻的总裁,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疗养院里陪着秦奶奶的阮裕。
那位年轻的总裁名叫楚陈庭,是榆州市最年轻的一波企业家之一,也是封行远在疗养院碰到的拎着塑料外壳的茶水壶打水的那位。
封行远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魔怔了,他飞快调整好自己一时恍惚的心态,沉着冷静地跟楚陈庭把合约谈妥,合同签订流程走完后,他终于松下一口气。
楚陈庭作为一个年轻的总裁,不喜欢搞什么酒桌文化,也没有要安排饭局的意思,封行远十分欣赏这一点。他也不喜欢那种无用的交际应酬。于是合约签完,楚陈庭礼貌地表示了合作愉快的祝福,便以自己有私事为由离开;封行远也带上合同回公司去了。
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这个项目完成之后,他们组今天没有什么要加班的事了,因此下班下得十分准时。
组里的同事小张提议出去吃个庆功宴,大家纷纷同意,封行远只好同去。
合誉或许没有那么多明文规定的繁文缛节,但职场里约定俗成的东西却一样不能少。不仅是职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也是一样,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如非必要,就要遵守。比如不论你是个怎样的人,都要融入集体;比如你就算不与人交心,也不能完全冷脸;比如有的事你就算不愿意,但哪怕带上面具也一定要表现得很乐意。
不会做人的人太容易被人讨厌了。
真实的情绪只能留给自己,在别人面前永远要“真诚”地端着。
所以封行远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上班,不喜欢聚餐,不喜欢喝酒唱歌。但他们叫他的时候,十次总是要去八次的,不然就会显得他这个人冷漠自我不合群。
出了饭店,几个人要转场去九九大道的堇色酒吧,封行远还是找了借口推掉了。
回家路上天又下起了小雨。
封行远到家的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时,他却看到了自己家门口有个人。
那人靠着门坐着,手抱着膝盖,戴着一顶渔夫帽。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在昏黄的灯光下与封行远四目相对。
是阮裕。
他身上是湿的。
封行远赶紧把门开了,让阮裕进了屋子。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一点,没有时不时灌进楼道的冷风。
“你怎么来了?”封行远给阮裕找了干毛巾和毯子,“还又弄成这副样子……”
“奶奶的儿子来了,他们不喜欢我。”阮裕这样说。
阮裕是被秦奶奶的儿子赶走的。
秦奶奶执意要下床走动,阮裕去扶她,她却不小心磕了一下,磕到了脑袋上的伤。秦奶奶的儿子秦池在一片混乱中赶到,确认了老人的伤没什么大碍之后,结实黝黑的中年男人对阮裕恶语相向。阮裕来历不明不白,做事又有点毛手毛脚,对秦池来说很是可疑。
秦池骂了很多难听的话,阮裕因为秦奶奶的伤内疚自责,一动不动地挨了秦池的揍,又灰溜溜被赶出了疗养院。
阮裕知道他们不会喜欢他。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讨厌他,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秦奶奶的儿子会来陪她,会照顾她,她与家人团聚了,她也将不再需要他。
他明白这个时候他就该走了。
封行远不知道阮裕眼尾的一点红晕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别的,他的目光清澈,蓝色和金色都很通透,光穿过虹膜投出来的颜色干净柔软,但那目光里好像没有太多伤心和委屈。
阮裕好像仅仅只是在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封行远不知为何想到那个挥之不去的梦。
那段奇怪的梦的最后,阮裕作为一只猫躺在他怀里,一双鸳鸯眼眼睛是睁着的。他在梦里慌张悔恨,不知道对谁的一把无名火在五脏六腑烧着,又被漫天的冷雨压下来,他无措焦急,而怀里睁着眼睛的阮裕就是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封行远想要安慰阮裕的,可他只听到自己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很煞风景地在问:“所以你来了我这里?”
阮裕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那双眼睛就那样看着封行远,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轻飘飘地,像榆州冬天被太阳晒得将散未散的晨雾。
它们那么缥缈遥远,却像要看穿他那颗石头一样的心。
阮裕说:“你也不喜欢我。”
是个肯定句。他站起来,把毯子搭在了沙发上,外面的雨下大了,他却拉开门往外走。带着湿意的空气冰冰凉凉,吹进了门里。
封行远终于上前拉住了阮裕。
“我没有不喜欢。”封行远脱口而出。
阮裕是从华明区走过来的,三十多公里的路,他走了几乎一整天。
人类的世界他并不熟,错综复杂的城市公交系统他弄不明白,车水马龙的街头他一个人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从疗养院被赶出来之后,还是凭借着本能穿越城市,回到了他停留两年多的地方。
他在这里遇见了愿意给他分一口肉包子的老人,在这里有了一个能够容纳他的房子,在这里和不怕他的人一起生活了两年……
可是他回来了,却发现秦奶奶家门口的钥匙已经没放在鞋架上了,那锈迹斑斑的鞋架也不知去向。
房子里溜进去了陌生的气息,不认识的人搬了进去。
而那扇门关着,再也不会为他打开了。
也许是因为下雨了,阮裕站在楼下抬眼望去,那小窗户透出的灯光暖洋洋的,一时把他恍得有点晕,于是他找到了封行远家。
他揣着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隐秘期望在封行远家的门口蜷着,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封行远。
阮裕不知道这扇门会不会为他而开。
在封行远抓住他的时候,他回身看着这个人类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透着与那张略显凉薄的脸不同的东西。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第7章 遗忘
封行远留下了阮裕。
他也终于知道阮裕上次为什么在浴室里变成猫乱窜了。
封行远家的淋浴系统不是很好,打开之后水不会立刻热起来,熬过那段冰冷之后水温又会短暂地变得很烫。封行远在这住了很久,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个东西,所以那天忘了提醒阮裕。
而阮裕作为一只能变成人的猫……好像和大多数猫一样,对洗澡这个事十分抗拒。
不仅对洗澡抗拒,对吹风机的声音也很抗拒。
封行远这几天偶尔会去看看关于养猫的帖子,他想起自己看到的,养猫要注意的十个还是几十个事情里说,猫对声音很敏感,猫不喜欢水,猫可能会在陌生环境里产生应激反应,猫……总之,养猫等于养了个大麻烦。
但比起养个人,养只猫还是要简单很多了。
封行远帮变成一只猫的阮裕把一身猫毛都洗干净,拿毛巾裹着猫脑袋给小猫吹毛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恍惚。
他还是有点无法把变成猫的阮裕和变成人的阮裕联系起来。
猫在封行远手里不凶不闹,给撸给抱,乖巧得不像是上来就给他一拳的臭脸少年阮裕。
猫奴们都说养猫像养孩子,几天后封行远终于有了新的觉悟,他觉得自己养的是个活祖宗。
这“祖宗”不爱动,不爱吃东西,每天就病恹恹地在阳台上躺着——封行远住一楼,阳台外装着生了锈的防盗网,在外面是一排密密麻麻的树,就算是盛夏太阳都照不进阳台来,也不知道阮裕每天躺在那里干嘛。
封行远买了猫爬架,虽然他自我感觉十分多余,但是逗闷子的那些玩具什么的他也还是买了一堆,为此还翻出了周昭的名片,跟这位“失散多年”的儿时好友重新建交,在对方的推荐下买了小鱼干、猫罐头……总之封行远觉得自己作为人都没活得那么精致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