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被陌生毛子打得半死(4)
“你躺在这儿是因为你他妈出了车祸,”瓦连京啐在烟灰缸里,“撞得浑身散架,差点一命呜呼。”
“什么?什么?”我瞠目结舌,急忙埋首去摸自己骨头,“——啊,我说怎么走不动路!”
瓦连京骂道:“躺这么久,儿子都能生一个了,你那烂骨头早好了。”
我伸出腿来踢了踢,除了无力之外,的确没什么痛感,这才发觉些不对:“我是躺了多久?伤到骨头至少得恢复三个月吧——”
“整整一年,”瓦连京粗暴地打断,“你躺了整整一年。”
说啥呢?我就算再傻,也听不下去了,这毛子胡诌也不打个草稿,不说我根本没有出车祸的印象,在他一个陌生人家里毫无意识呆一年也太荒唐了,我有病为什么不去医院躺?来他这小破地方躺什么躺!
但我不敢表露情绪,装作信服的样子问:“那一定是非常严重的车祸了!肇事司机怎么处置的?我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
“谁晓得你为什么要冲到大马路上去!”瓦连京叫起来,恼怒不已,“你脑子出问题了!”
我见他这样狂躁,瑟缩了一下,只好沉默地抱着巧克力猛喝几口,结果齁了嗓子,好半天才说出话:“可我不应该在医院吗?”
“我哪来的钱让你住一年的私人医院!”瓦连京不满地咂嘴,伸长了腿,我顺着望过去,见他裤子黯旧,脚蹬一双看不出颜色的旧靴,沾着些黑黢黢的痕迹,像是油漆颜料之类的东西。
我舀起一个棉花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小声说:“……你为什么救我呢?”
他不吭声,我就慢慢嚼棉花糖,里头吸满了巧克力,爆出浓浆,十分甜蜜,甜蜜得又让我心软,觉得他可能没有说谎。于是我又问:
“你是我朋友吗?”
他还是一动不动,显得有些颓然,我一边观察他一边想,如果车祸是真的,我的头痛就说得通了,只是“失忆”此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以置信,我二十几年日子什么时候像个偶像剧了。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他在哄我玩罢了,我不信他真敢说他是我朋友,我又不认识——
“是。”他出乎我意料地哼哼。
可是他拿不出任何证据。
“照片?短信?你连我联系人都没存?”我质疑他,“你是我哪门子朋友?”
“老子现在就给你背出来!”他哗啦站起来,叽里呱啦说了一串数字,同时掏出手机啪嗒按,隔了两秒,床头柜上就诡异地响起音乐,和着人的哈气声——听这chorus,该是the cure的the lovecats,倒确实是我的手机。
我翻身去拿,只见来电显示着三个巨大的粉心,顿时吓了一大跳,又疑又羞,往床上一扣,装模作样道:“那可说不准,最多算你跟我认识,可能只是熟人。”
“哪个他妈的熟人没事背你电话号码!”他气得发疯,狂抓头发,“操|你的伊万,你真是不可理喻!天啊,我当初拣你做什么,不如让你死在马路上得了!我真的有病……”
我将手机翻过来,又偷偷瞅了瞅那三颗爱心,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疑,此念头一出我便脸红心跳,心内大悚,不敢再看屏幕,也不敢再看他眼睛。瓦连京拿我没辙,最终败下阵:“算了,随便你吧。反正你也醒了,爱走不走。你护照钱包都在床头柜底下,自己看看过没过期;这几天下雪,机场关了,路也封了,你非要去只有自己去,我是不会送你的。”
说着他蹲下来给我收拾东西,此时太阳又要落山了,房间里射进来一道金光,照在他两只手臂上,皮肤金黄,显出筋脉的纹理,从肩膀延伸至手肘;铜发乱糟糟堆在头顶,一看就从不打理;他心里有气,放东西乒乒乓乓的,结果不小心撞到手,痛得大声咒骂,我听不懂,大概是他的家乡话。瓦连京站起来,挡住了窗户,光线从他脖颈射出来,给他镶了个柔和的光圈,形容模糊,不似真实;说不清为什么,我一下心慌气短,静静仰头望他,胸口渐渐汹涌起来,就快要忍不住了。
“看我干什么?”他背光,面庞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窗外天空上传来飞机遥远的轰鸣,而屋子里很静,像沉在另一个世界。我鬼使神差把手机递过去,盯着他说:“这是谁的号码?”
屏幕照亮了瓦连京的脸,他的眉毛先是拧在一起,随后逐渐舒开,再高高挑上去,最终抬起眼睛回望我。我不知为何从他眼里读出了心碎,他一个闯入我生活的陌生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看着那三颗心,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你到底是谁呀……”我不自觉地喃喃道。屏幕熄灭了,瓦连京的脸再次隐入晦暗,我不再期待他能给我什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