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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6)

作者:顺颂商祺 阅读记录

各种年轻人爱用的瓶瓶罐罐流程他一样不少,以前他还拉着柏知望一起,说什么“人可以服老但不能瞎老”之类的话,天天把柏老师那张帅脸当作小白鼠瞎涂。可惜今天怎么捣鼓都没用,宿夜不眠,就算拿熨斗来也难救。

秦舟拖着一脸倦色上班,刚到单位,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暧昧地打趣:“喔唷,昨晚战况这么激烈呀?”

这些都是美研院新来的技术学徒,跟着老修复师学传统手艺。

秦舟朝他们抬了抬下巴,“覆背学会了吗,你们师傅呢?”

几个小伙子飞速逃了,一边跑一边说:“他回博物馆了呀,那些画阿拉不好乱碰的。”

偷懒还偷出花样来,秦舟又气又好笑,远远地喊:“那就多摹几幅,不要临场全个色都手抖。”[1]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昨晨已经摹过啦。”

秦舟一晚没睡已经足够烦躁,这会更是被吵得头疼:“那就去大扫除。”

这帮年轻人总算规矩回屋,边拿扫把还边嘀咕:“秦老师是不是吃错药啦?平时扫个地就跟要他命一样,今天怎么回事……”

秦舟确实十指不沾灰,也确实因为分手浑身是雷,但这并不妨碍他拿刀拿笔样样服人。

他本科辅修过敦煌学,硕博连读学的文保修复,现在大多承接艺术研究和文物活化项目,经手过的绢画壁画少说也上百,话语权就这么来的。

最开始很多人并不服他,总觉得他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每年暑假度假去的是夏威夷或大溪地或别的什么岛屿潜水,寒假跟着斯坦福附小的邻居一块冬令营,从思南老别墅到外滩八号都有他家产业——这种人不靠家庭不享清福,跑到美研院来窝着,听来都像天方夜谭。

所有人都猜,文保组的冷板凳对他来说只是跳板,结果秦舟还真在这小小的组里随遇而安,完全看不出是家财万贯的主,院里上下这才服气。

秦舟早上在填软科研课题基金申报,忙到十二点半,终于得空去院区食堂吃上两口饭。

美研院一般十二点下班,一点准时开工,没什么休息时间,他通常趁这会看文献。正全神贯注着,邮箱里突然多了封邮件,秦舟打开一看,似乎是个家庭咨询室的反馈调查。

秦舟这一年来跟柏知望的感情摩擦不算少,他也想过要解决,所以预约了很多次心理咨询试图调解。可惜俩人的时间总是错开,而且吵到最后都没了那心力,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他们给秦舟安排了个新的对接人,秦舟苦笑,现在未免有些晚了。出于好奇,秦舟还是顺手搜到那个人的微信,发现头像大图是只盆栽,背景隐约在哪里见过。

再看看微信名,Bright.

……可以说是毫无辨识度。

秦舟觉得没意思,退出微信后也没再守着申报表,到隔壁屋补背纸[2]。

他手头这幅画磨损很严重,绢面断了好几处,书画组抢修了快一周才勉强恢复部分原貌。

干这活需要全神贯注,不管秦舟脑子里有多少小电影要播,但凡坐到工作台前都必须拉灯——他在这,就是百分之百的秦老师。

正补着绢面,门口忽然闯进个人。来人风风火火地敲敲桌子,冲秦舟喊:“怎么没人应的呀?”

秦舟静默不语,手稳如钟,粘完最后一根才抬头,好奇地看门外。

“开会!”来人知道他在干活,所以被晾那么久也没恼,“等十分钟啦,好了伐?”

“好了好了,马上。”秦舟活动两下僵硬的脖颈,叫人帮忙扶画上墙,“急什么呢?”

来人说:“好像讲是敦煌专项缺人,要帮手。”

“敦煌?”秦舟警铃大作,“怎么找咱们啊?”

“不晓得,人手不够临时抽调嘛,正常的啦。”

秦舟预感不太好。敦煌就那么大,不管是哪个项目都免不了会跟柏知望碰面,万一要真撞见那得多尴尬?

一进会议室,果然领导已经到了。会议桌对面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中心主任,大家习惯直呼他宋教授。

“不好意思啊刚在补绢面,耽误时间了。”秦舟跟宋教授是老熟人,进所时好多本领都是他教的。

宋教授理解:“没事,来坐。”

秦舟道完谢,开门见山道:“听说敦煌那边要从我们这调人?”

对面递给秦舟一沓材料:“是啊,科研院在做壁画的数字化修复课题,希望咱们能去配合。”

早在千禧年前就有人提出过数字化修复的概念,因为传统的修复过程枯燥而艰辛,经验再丰富的工程团队也得花上数十年面壁苦修。这过程对于常受粉化、霉变等侵蚀的壁画来说未免过于漫长,而且人工修复本身就伴随着磨损文物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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