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25)
黎元洪端详着这副行体的“福”字,手指微动将它扭转过来,转了个好意头,顾澈见此笑道:“先生当年不也是全力助他革命,兔死狗烹,我倒觉得他未必就能容下段祺瑞。”
毛笔置在玉制的笔搁上,发出一声脆响,黎元洪沉沉地盯着他,神色复杂,“顾澈,你很聪明,所以也该明白,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顾澈愣了下,便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黎元洪说的,不仅仅是段祺瑞功高盖主,更是在提醒他们谨慎行事,切勿显露锋芒。
外面喧嚣声渐起,顾澈明白自己待不了多久了,黎元洪也意识到了这点,冲他抬了抬手,支起笑道:“去吧。”
黎元洪眼底的悲痛让人动容,顾澈深深朝他鞠了一躬,一字一顿道:“无论怎样艰难,共和之路,我们一定会走下去,先生保重。”
第11章 娇贵
总统新法很快推行,立法行政尽收手中,而南方各省暴动很快又被强行镇压,一时间竟也无人敢议论。
顾澈自从东厂胡同出来,眸色里便多了许多怅然,若不是时下还暂居温府,他便要去喝得大醉一场,只盼得忘了这些烦事。
可纵使他千万般的痛苦,遇上这样身不由己的世道也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天已经大亮,北京城里也渐热闹了起来,顾澈站在街头瞧着一个个店铺开张,一声声叫卖迭起。女人依偎着丈夫,孩童嬉笑着玩乐,乞丐蜷缩在墙角,睡梦里抵不住北京的寒气,身体细细地发抖,街边不知哪家的姑娘在吹笙,婉转乐声飘在京城大街小巷。
他猛地生出些不自在的凄苦来,皇城脚下正贴着影院的大幅海报,报上是貌美女星的特写,女子神情忧郁,双目含泪,倒像是一样为世态愁伤。
兜里的电影票装了许久,已经有些皱褶,顾澈掏出来瞧了瞧,看了开场时间又小心地塞了回去。
他舒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之前说要同温十安去看电影,一时没有注意,竟也不剩多时了。
这个时间想必温十安还未喝药,正好街边看见了有卖糖人的,他多看了两眼,就被眼尖的奶奶拉着让他买个玩。
“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他本想随便拿一个,又想着温十安的个性必然是要闹的,便低着头看了许久。
刚好钟意了一个戴着花的小娃娃,便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截了去。
“我要这个!”
顾澈转头看的功夫,糖人就已经被那小孩拿到了手。
“这……我再做一个吧。”糖人奶奶赔笑道。
“没事,小孩要,给他就是了,我再看看。”他冲小孩笑了笑,谁料那小孩脾气怪,反而鼻子里出气,冷哼了一声,扔了几块铜板在摊位上,扭头就走。
小少爷脾气,必定是被宠大的。
顾澈无奈,又低着头在在一众花样里挑了许久,最后也没挑出来合适的,便求着糖人奶奶重新做了个别样的糖人。
糖人奶奶听完他的要求,咯咯地笑,一手熟练地用竹签勾起糖浆,只几下便勾勒出一圈轮廓,“是要送给哪位姑娘的?”
他愣了下,品了品这句玩笑话,忽得便笑了起来,转头瞧见方才那小孩正跟身边陪侍的丫头撒脾气,把糖人摔在地上,顾澈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道:“送给不听话的小孩的。”
似乎因为温昀的存在,温府比往日还要死寂,丫头们个个都屏气凝声不愿说话,顾澈看着着实无趣,也没多待便径直去了后罩房。
估摸着温十安也起来了,他便敲了敲门,正欲说话,门倏地打开,反倒吓了他一跳。
温十安眯着眼,还带着刚醒的倦怠感,见到他也是一愣,问道:“怎么这会就来了?”
“十安忘了?今日要去看电影呢。”
温十安身着一件深竹月色的宽襟大袖长袍,外面只披了一件大氅,藏青色,绣着暗金花纹,衬得人贵气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侧身挡住了风,笑说:“今儿是怎么了,肯下床了?”
“看外头天气不错,晒晒太阳。”
顾澈瞧着他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已经透着点病态的瓷白了,便道:“你也确实该多出来晒晒太阳,不过这会儿天冷,可别感冒了。”
说罢,三两下又将人堵了回去,温十安愣愣的,被挡回房间时才反应过来,愠怒道:“就吹了会风,怎么就能感冒了,我又不是那新生小儿,大惊小怪。”
“好好好,我的错。”顾澈反手关上了门,赔笑道,“打小也就说不过你,不同你争辩了。”
温十安抬了抬下巴,问:“怎么还买了这,你多大了。”
是说顾澈手上拎着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