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24)
“反袁运动以后,革命党军队实力大大削减,这些密电必定早早就被总统拿到了手,内阁又是他的心腹,解散国会只差一个时机,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夏田寿道。
顾澈点头,附和道:“赢了道义,就堵住了人民的口,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总统一步步都是直冲着专制去的,北京城处处都受总统牵制,他们没有主动权,也只能凭着总统的动作见招拆招,到底是受制于人,这场较量也输的彻底。
窗外爆竹声起,新的一年来了,胡昌推开了窗,不知何时又点上了烟,“还有个消息,黎先生如今被安排进了东厂胡同里,我今儿路过,瞧见那门口还有看守的人,怕是不太好进去。”
顾澈瞧了眼窗外的烟花,各色的烟花在他眼底燃起,平添了份凄美来,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说:“我倒是有办法见到黎先生。”
这的确是难得热闹的一年,白塔寺的年庆比往年都要盛大,歌舞百戏排了满满的一条街。新年最先迎来的是国会解散的消息,北京里穿街过巷尽是国会议员在游行示威,
顾澈看到过许多次,那些议员挂着示威的牌子,沿街披露总统狼子野心,可到底也没什么实质性伤害,总统由着他们闹了一阵,没了收入,又得不到回应,他们也只得放弃议员身份,领取几十块大洋的路费打道回府。
总统握紧了权力,对黎元洪倒是看管松懈了不少,把他安置到了东厂胡同的一处住宅,虽然还是轻易见不得外人,但总好过放在总统身边举步维艰得好。
天刚亮,东厂胡同里,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从街边走来,他带着帽子,遮住了脸,穿着蓝布做的号坎儿,印有三个白字“垃圾夫”。那人手拉着垃圾车,摇着大铜铃,嘴里喊:“倒土哦!”
门卫瞧见他,有些嫌弃,催促道:“快点!”
那人低着头应答,又埋头推着车驶进院落。
待走到无人之处,他佝偻的背直了起来,脚步飞快地开始在院内寻觅。
黎元洪正在写字,门敲响时他恰好落下最后一笔,被敲门声惊了下,落下的“盛世太平”的最后一竖堪堪抖了下,歪了风骨。
可惜了一副好字。
看到来人,黎元洪还未来得及惊讶,那人便道:“先生别声张,我没有恶意。”
来人正是顾澈,总统不许黎元洪接触外人,他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混进来。
黎元洪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斟酌他的为人。顾澈举起手,解释道:“黎先生不认识我,也一定认得胡昌先生,他是我的老师。”
黎元洪这才收起了防备,示意他关紧了门,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你,你确实是胡昌身边的人。”
顾澈缓缓鞠了一躬,行礼道:“久仰先生,您叫我顾澈就好。”
黎元洪挑了挑眉,不由多看了顾澈几眼。他虽位居总统之下,受制于人,但毕竟身在高位,见了他的人无不巴结讨好。
他曾在胡昌身边看见过顾澈,不过并未留下太大的印象,此时见他不卑不亢谈吐自然,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便顺势问道:“是胡昌有事找我?”
顾澈道:“总统解散了国会,现在民间甚至传说总统有称帝之心,革命党暴动四起,老师想问问先生,是否还有法子能阻止总统专制。”
黎元洪顿了下,面色沉重了起来,他又摊起一张新的宣纸,起笔蘸墨:“走到这一步他以为我没有极力反对吗?袁小四专制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哪还能说上半句话?”
顾澈不由皱起了眉,面目上的忧愁难掩,“偌大的内阁,竟然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吗,任由着国会解散?”
黎元洪冷哼了声,“内阁的人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当然是言听计从。”
忆起所见,顾澈叹了口气,道:“国会议员哪个不是革命时风光无限,现在走街串巷地游行,也换不来生机。”
黎元洪落笔,轻声问:“武昌的军队现在怎么样了?”
“先生的部队已经被段祺瑞打散重编了,这么大动作,还真是不怕人诟病。”
“我只是来北京和总统商议政事,有什么可诟病的。”黎元洪依旧埋头写字,神色淡然。
顾澈心里更沉了几分。总统惯会用这样的招式,取得面上的名正言顺,背地里处处使绊子。
黎元洪又道:“我如今无权无势,他这是铁了心要让我退出政界,胡昌找我也没用。”
“孙文先生退位前的法律,本就是为了制衡总统,可现在总统只手遮天,各地早已不满,意欲起义,到那时又是一番大战啊。”
一个“福”字落下,黎元洪停了笔,看向顾澈:“现在全国近乎一半的兵力都握在他手上,更别提段祺瑞手上的兵。有了军权,才有话语权,就算各地起义,我看也未必能伤他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