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归(28)
某天夏也心血来潮买了份红豆冰沙,在黄昏余晖下的沙滩上踽踽独行。
可直到落日被海平线吞噬干净,冰沙连半杯都没吃完。白霜融化成稠密糖水,和着残缺破碎的红豆,像是庆典最后无人问津的奶油蛋糕,杯盘狼藉。
怎么会这么甜呢,他想,难怪那时候爸爸不允许吃太多,说会蛀牙。
小孩子又哪里在意这么多,他们只会暗戳戳地期待上许久,然后在美食进肚的那一刻眉开眼笑。好奇怪,分明现在终于实现了小时候想吃就吃的心愿,夏也却找不到半点如愿以偿的愉悦。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不是过去无忧无虑的小少年了吧。
他慢腾腾地吃完了红豆冰沙,回到家时收到一条汇款信息,紧接着是舅舅的寥寥数语:「合同后续事宜已和汪家彻底理清,不必再忧心。」
很商务化的措辞,仿佛过去一年多和汪西迩相处的点点滴滴真的只是场交易。
夏也垂眸凝神良久,手指划了划,回了个“好”。
除了好,似乎也并没有别的可说了。
然而下一瞬,手机铃声便又响起,这回是舅母的语音通话,夏也没有多想,点了接通。
“小也啊,在那边住得习不习惯?”
听出舅母的担忧,夏也清了清嗓子,努力用轻松的语调笑道:“挺好的呀,每天吃吃睡睡玩玩,快胖成懒猪了。”
舅母果然被他的耍宝逗乐了,再开口时语气已然不那么小心翼翼:“胡说八道,你太瘦了,再胖能胖到哪去。”
这通电话纯粹是长辈放心不下的絮絮叨叨,舅母不厌其烦地将早就重复了无数遍的嘱托又耳提面命了一次,夏也则忍着笑,连连称是。
只是最后,当他听到对方说“我总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如果遇到合适的alpha或者beta,还是尽量别错过吧”时,微微怔忪了片刻。
不知者无罪,舅母真挚的关心,却化作了最直击心灵的利刃,划开夏也勉强拼凑的胸腔。
合适的alpha吗,早就错过了啊。
沉默在那一刻化作庞然大物,好在电话那头及时换了人,令他的无言以对没那么突兀。
表弟匆匆忙忙躲进了房间,捂着听筒唤道:“哥,哥,你还在吗?”
夏也回过神来,轻声说:“在的。”
“哦哦,唉你别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啊,她不是不知道你没……嘛。”
大抵是因着要时刻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表弟的声音很低很快,含糊将“洗标记”三个字一带而过。
“嗯,我知道的。”夏也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揪住身侧的衣摆,“他,最近怎么样?”
表弟自然知道哥哥口里的他是谁,登时没好气地“嘁”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人家这么有钱,生活肯定很滋润啊。”
顿了顿,倏地又跟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悻悻道:“他有来家里找过你一次。”
闻言,夏也呼吸一滞,屏息问:“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了。他可能是怕我在骗人,才过来亲眼看看,妈都说你走了,他还能怎么样。”
“汪家最近也挺焦头烂额了,汪西迩他爹在竞选,好像有人想搞他,打算挖黑料。你和他之前不是契约结的婚嘛,大概被爆出去的话不太好,他爹的秘书还特地和爸说过,这件事情必须瞒得严严实实的。”
“我估摸着短时间内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找你吧。”
表弟喋喋不休地,讲了许多。夏也听着,担忧之余,还有股很强的无力感。
似乎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他和汪西迩是不合适的。错误的开场,错误的经过,错误的收尾,总归都是错。
他想开口,说到此为止不用再讲了,又因为表弟接下来的话有些恍惚。
“哦对了,你想不想知道小孩取了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夏也问。
表弟说:“汪珩,就是王字旁加个行的那个珩。”
珩,稀少珍贵的美玉,用作人名时,总是寄托了最深的喜爱和祝福。
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汪西迩取的。挂掉电话后,夏也还在口里喃喃地念这两个字。
半晌,他忽的又摁亮了手机屏幕,点开方才提示账户收款的短信,上面还显示了目前的余额,后面有好多个零。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可如果一切都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呢。
夏也像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客,在江城“水土不服”了小半个月,才逐渐踏上正轨。
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和浓郁到快要溢出来的人间烟火,正适合用来取景摄影。
去购置相机时,夏也没有选择店员诚恳推荐的新款,而是一意孤行拿下了他们口中又贵又过时的一个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