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归(27)
……
回忆因着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汪西迩皱了下眉,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点下了那个按键。
屏幕上跳动着联系人的姓名,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有特殊的魔力。
索性都这样了,干脆大大方方打个电话,问问夏也什么时候方便,或者身体状况如何。
或者,像沈斯说的那样,尝试争取。
抱着这样心理,他静静等待了许久,却没等到电话接通的那刻。
机械冰凉的女声缓缓响起,汪西迩没有按照她说的稍后再拨,而是锲而不舍地又立马打了过去。与方才的紧张茫然不同,现在只剩下了担忧。
这回同样等待了很长时间,但至少终于接通了。然而,却并非夏也清冽上扬的声线。
表弟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名,手忙脚乱地被口水呛了一下,嘀咕了句“怎么会这么巧”,继而悻悻地划了接通。
“喂,汪西迩是吗,找我哥干什么?”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寂静,才响起低缓的诘问:“他在哪?”
“他……”表弟先是莫名心虚,旋即又支棱起来,故作淡定地说,“他走了。”
“什么意思?”
表弟“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走了就是走了呀,不在遂省了。”
又是一阵骇人沉默。
就在表弟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无礼感到惶恐时,汪西迩的声音响起来,乍听是挺平静的,仔细听却仿佛压抑着什么。
“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还没陪他去洗标记。”
“不用不用,我已经陪他去过了。”表弟想了想,旁敲侧击地说,“联系方式就没必要了吧。”
“我哥都不想你陪着去,还把旧手机留在了家里,他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嘛。”
这话,其实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按照夏也的嘱咐,回答语气没必要这么冲。
但表弟素来对汪西迩抱有敌意,再想到自己哥哥为这人受了身体心理的双重损耗,就更难过,连带着便有些咄咄逼人。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方设法把问题归咎到对方头上,总是没错的。
然而,表弟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汪西迩的反驳或是追问。
听筒里隐约传来小宝宝哇哇的哭声,嘹亮又可怜。
表弟想起那天在医院时见到的莲藕般的小外甥,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了片刻。
估计是急着要去哄孩子,汪西迩最后说了句“好,我知道了,谢谢”,便挂掉电话。
我方阵营旗开得胜,表弟却没有感到特别的欣喜。
他品味了下对方隐隐有些怅然的语气,百思不得其解。
遂州这边阴云密布,江城却是个大晴天。
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里程,夏也囫囵睡了大半。他昨晚彻夜难眠,上飞机后困意反而迅速袭来。
再睁开眼时,窗外霞光万道,往下看云涛翻涌,像是顷刻间踏入了前途未卜的新世界。
回到地面,走出机舱门,清新温暖的空气迎面扑来,似乎很熟悉,又仿佛陌生到了极点。
对于二十三岁的夏也来说,离开江城后的这些年占了人生的大半,似乎很漫长,又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像是羁旅的游子,终于回到故乡,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眼眶发酸,想哭又想笑。
眼前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却又令他倍感亲切。仿佛他这些年并没有去过遂省,只是做了场大梦,醒来又回到起点。
但那也仅仅只是仿佛。
夏也清醒地知道,存在过的不会成为幻境,他也并非凯旋归来的战士,而是弃甲曳兵的逃兵。
他偷走了汪西迩留下的标记,却把自己的心落在遂省的某个方寸之地。
☆、第 18 章
江城的住所是夏也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不知还该不该称其为“家”,毕竟这个字眼不仅仅是空间概念,更多承载情感寄托。
倘若孤身一人,那再温暖的地方,充其量也只是个容身之所。
当时父母去世后,舅舅来接他时顺带着整理了遗物。
房屋钥匙裹挟在杂七杂八的东西里,被塞进牛皮箱蒙尘已久,多年后才重见天日。
离开遂省那天,舅舅把属于夏也父母的东西都交还给他,撒手的瞬间长叹了一声。他望着夏也的目光很复杂,像是时至今日终于对无辜的外甥感到愧疚,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江城的昼夜温差远比遂省大得多,白日炎热难耐,到了傍晚,海风一刮,便又送来阵阵凉爽。
街边居然还有叫卖红豆冰沙的小摊,只是价格从五元两碗涨到了十元一杯,摊主也换了人,不再是夏也记忆深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垂不朽的,万事万物瞬息万变,好比人也总是朝前走,不会日复一日地驻守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