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191)
或许是平秋凝视他的时间太久,徐修远放下水杯,坦坦荡荡地和他对上视线。原因未知,他们隔着暖融融的灯光对望,谁也没有先一步移开视线。
隔天清早,平秋悠悠转醒,睁眼就感觉鼻子堵着,喉咙也有些疼。昨晚和何孝先聊得入迷,也不知道时间多晚,两人就各抱一条毛毯在窗边睡着。何孝先骨头软,睡姿随便,窝在躺椅缩成一团都能睡得很踏实。平秋则睡得腰酸背痛,下了躺椅都有些站不稳当,伸一伸腰,像是拆断骨头重新组装。
这时天际才微亮。房里四人,只有平秋按着生物钟早起。何孝先在躺椅里睡得正熟,原酆在房间,兜了一圈,平秋没有找见徐修远,最后却是在正厅的茶几前发现他正坐在沙发,脑袋后仰,甚至连眼镜都没有摘下,面前还散着两副没有收拾完整的扑克牌。而更叫平秋难受的,是徐修远这样睡着,身上居然只盖着一件单薄的外套。
心里还是不忍,平秋取来自己先前那件毛毯,轻手轻脚地迈下室内台阶,小心走近,替徐修远盖上毛毯。偏偏毛毯不听话,刚搭上肩膀又往下滑,又盖一次,还是下滑。
没有办法,平秋只好再走近些,试图把毛毯塞去徐修远的肩膀下。为此,他靠得徐修远很近,看到他眼圈下有些青黑。
这时,徐修远突然睁眼。平秋猝不及防与他对视,接着迅速松手后退。
没了控制,毛毯掉地,徐修远顺手一捞,同时按了按眼窝。他好似并不在意似的,只是低声问:“几点了?”
“六点多一点。”平秋小声答。
“哦。”
“……你去房里睡吧,这里睡起来不舒服,对脊椎不好。”其实也想问他昨晚是不是通宵,但平秋斟酌再斟酌,还是没有开口。
徐修远却笑笑,仿佛随口答道:“习惯了。”
说好只留一夜,平秋定的是上午的高铁票。这回轮到何孝先送他去车站,对他依依惜别,还解释原酆没有来送行是工作原因,至于徐修远——双方心里都有数,点到即止。
回去路上,窗外是风景飞驰,平秋回想这趟遭遇,总好似黄粱一梦,醒后怅惘。
只是之后再恍惚,再惘然,过了两天,平秋也已经没了这份闲心。本来不过是小感冒小咳嗽,直到自己一夜之间烧成将近三十九度,平秋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时运不济”。
他在工作群里解释原因,叮嘱两句,眼前就开始模糊。陈小艺叮叮咚咚发来几条消息,平秋揉揉眼睛想看清,但是四肢无力,叫他连提一口气都费劲,也就不挣扎了。
睡前吞两粒药,他裹在厚重的被褥里睡回笼觉,隐约做起梦来,梦也梦得复杂离奇,不多时就惊醒了,木木望着天花板,终于意识到是家门在响。
拖着条毛毯下床,平秋脚步打晃,走过房间门,险些迎面撞在置物架。他勉强缓一缓神,拉开猫眼往外看,脑袋里一片混沌,半天没能认出外头那人姓名。甚至在门打开后,他对着来人含糊喊了句“修远”。
徐瑞阳身形一顿,发现平秋面色潮红,嘴唇却干燥起皮,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他将平秋拉去沙发,强迫他躺下,又说:“我是姓徐,但我不是徐修远。”
一时糊涂喊错人,平秋自认有罪,裹着毛毯安静坐,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了。他两眼望着徐瑞阳宛如在自己家似的出入厨房,好半天才意识到不对劲,问道:“你怎麽来我这儿了?”
“我去过你店里,你店员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我就直接过来了,”徐瑞阳将衣袖挽在肘间,正准备淘米做些养胃的清粥,“去看过医生了?”
“配过药了,”平秋吸吸鼻子,“你来这里,是工作吗?”
“路过,晚上就走。”
“其实不用麻烦的,我点个外卖就好了,估计明天……”
“汤匙放在哪儿?”徐瑞阳抢走话头,不听平秋应答,又转过头来问,“问你呢,汤匙放在哪儿?”
平秋疲倦得不愿意费劲争执,他浑身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靠硬挤:“右边柜子,第二格。”
徐瑞阳边做羹汤,边说闲话:“你这种感冒发烧可大可小。我们工作室前段时间有个女生得流感,开始不当回事,后来烧到肺炎才重视,在医院住了小一个月回家。你这次发烧多少度?如果超过……”
话没说完,徐瑞阳察觉异样,回头一看,平秋躺倒在沙发,呼吸粗重。他将手洗净,擦干,接着蹲在平秋面前,用手试探他额头温度,确实烫手,于是在附近的收纳箱里找起体温计来。
才一找见,门铃忽响,徐瑞阳走去开门,门外却是一个相貌陌生的年轻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