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129)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曹严华今天穿的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地板的声响短促而清脆。接着她将手袋丢在桌面,露出的右手上,无名指戴着颗铂金钻戒。
发现平秋在看窗外的轿车,曹严华跟着望去,笑道:“那是我妈,她抱的是我女儿。我们今天下午的飞机出国,现在还剩这一点时间,我正发愁没事做,就想来看看你。”
他们哪来的交情,居然轮到曹严华主动说要相见。她显然话里有话,抛出疑点和问题,仿佛是故意说给平秋听,好趁机观察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惊慌失措。
当然,她的预估并没有出错。尽管表面仍然装作平静,但平秋心里已然掀起骇浪。他借喝水掩盖心情的起伏,却发现曹严华的目光始终凝在自己脸上。
“平秋——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以前有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能听见,就是没有见过真人,”曹严华打量他,像在打量商场冷冻柜里的一块新鲜牛肉,“不错啊,比我想象的清秀多了,怪不得徐瑞阳会喜欢,徐修远也喜欢。”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平秋总觉得她说话有些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麽。为此,他决定先发制人:“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麽事吗?”
“没事啊,”曹严华答得干脆,“就是好奇,想来看看你,看看传闻里的“平秋”到底哪方神圣。”
“我们没有渊源。”
“怎麽没有?你和我丈夫,现在应该说是前夫,你们那些事,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你忘了,需要我给你复盘一下?不就是你们俩偷偷谈恋爱,被他妈抓奸,他妈逼他结婚,就找了我——这些你都忘了?”
平秋却误以为她是在兴师问罪,解释道:“我和徐瑞阳是以前的事,我和他已经分手很多年,之后也没有联系过,我没有介入过你们的婚姻……”
“停,”曹严华将手一举,笑他草木皆兵,“我可没说我也是来抓奸的。你们这几年有没有藕断丝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先不说我和他现在已经离婚了,我们都是自由人,就算你们是在我和他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有过出轨行为,那也和我无关,他裤裆里的东西不归我管。”
“……”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早知道他是同性恋,你们俩的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你不会以为我挑他和我结婚的时候,一点功课都不做吧?”
“既然这样,”平秋犹疑,“我想知道,你来找我的理由是什麽?”
“没有理由。”
“难道真的只是好奇吗?这是不是很不符合常理?照你前面的意思,你和徐瑞阳的婚姻并不圆满,你不在乎他的过去,但你又说你来找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不太懂,我们其实是第一回 见面,对吧?”
“是第一回 ,但你硬要我给个理由的话,”曹严华沉吟,“就算是为了徐修远吧。”
“徐修远?”平秋惊愕。
“没错啊,徐修远,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理解,他十八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所以什麽都敢做,胆子大到能把天给捅个窟窿,可是你呢?”曹严华似笑非笑地盯着平秋,“你和徐瑞阳那段关系人尽皆知,我想不通,你就那麽喜欢他们姓徐的男人?徐瑞阳不够,分手了,就找更年轻的徐修远?这样,你要是愿意,不如帮我解个惑,到底为什麽?我太好奇了。”
“我和修远,我和他的关系,”平秋有些结巴,对方的目的未知,这让他充满应激的防备,“我们的关系……”
“你不承认?”曹严华一口打断,“那在他学校门口牵手的不是你们?在这儿偷偷租房同居的不是你们?还是你想说,你和他只是一块儿睡个觉,那种床上做情人,下了床就当兄弟的——单纯关系?就像你当年和徐瑞阳那样?”
曹严华说话语速很快,而且丝毫不留情面。同时她身体习惯性地前倾,这叫平秋几乎在她的逼视及逼问下冒出热汗。他微微低头,望着自己那双攥紧的手,问道:“你是怎麽知道的?是有人告诉你的吗?”
“这很重要吗?”曹严华倏忽放松紧绷的肩背,上身往后靠,还闲适地抿了口热饮,“你叫的?味道还行,就是稍微有点甜了……你可以放松,不用那麽紧张,我不会吃人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麽担心?那你可以放心了,你们俩的事没有人告诉我,”曹严华又抿一口,“是我自己看到的。”
预计今天下午的航班,曹严华携母带女提早一天抵达首都。和半生不熟的朋友碰过面、送过礼,又处理完某些棘手的手续,她疲倦不堪。回酒店的途中路过某所高校,倏忽间想起同城的徐修远,顾念着这或许是这辈子能相见的最后一面,曹严华有意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