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12)
距离五点下班还差几分钟,平秋在前台给程子农订试卷。说话间,程子农弯腰靠得很近,平秋有些不自在,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借取东西的姿势往旁边侧,余光见程子农忽然伸出手,他下意识躲避,谁知程子农只是想拿桌上笔筒里的水笔给试卷写名。
程子农写字很仔细,字也从来都写得小小窄窄的,而且他喜欢将标记做在纸的左上方,平秋好多回都险些漏过。他替程子农将记完名的试卷叠齐,再送了他一个绿色的书夹。头顶忽地有阴影,一抬头,徐修远戴着顶棒球帽站着,一张脸晒得略微发红。
看眼时间,平秋将试卷交给程子农:“答案都给你订在后面了,你做起来很方便。那就这样,你如果还有问题再找我吧,可以吗?”
程子农点头:“好,谢谢秋老师。”
平秋笑笑,小声让徐修远在这儿稍等一等,他上大办公室和值班的女老师说一声就走。过会儿,他拎着背包出来,徐修远将手里提的纸袋递给他,平秋问是什麽,打开一看,居然是顶白色棒球帽。
他惊讶:“你去买东西,还给我买了一份?谢谢啊。”
话音刚落,一辆银色奥迪停在路边。副驾驶降下车窗,路洋在招手。平秋拉着徐修远的小臂走去,背后有程子农叫老师再见,平秋回头冲他摇摇胳膊。近了车看驾驶座,坐的果然路洋的同事兼兄弟周川。
平秋向周川打招呼,同时拉开车后座的车门,要徐修远先往里坐。
徐修远不动,只是看着他。平秋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忘记提前征求徐修远的意见,当下潦草地补救:“我们晚上准备去吃火锅,离家很近,吃完就回家。我上班忙忘了,本来是想问你的——那你去吗?”
路洋在副驾驶探出头,顺手将平秋往他那儿拽了拽以躲避背后疾驰而过的小电摩,一边问:“走不走了?”
“你去吗?”平秋问。
“去。”徐修远看一眼路洋虚虚握在平秋腕间的手,应了。
周川驾车快而稳,向来充当他们一众朋友出行时固定的司机。徐修远坐在车后座的另半边,听着他们三人谈火锅、谈工作,又谈前段时间大家结伴出行的郊游,桩桩件件都和他无关。他还在后视镜里发现路洋总往这儿打量的目光。
偷看被抓包,路洋丝毫不羞愧,而在徐修远看过来后自然地挪开视线,望向前方。
然而平秋就没有那麽好受。周川车里放着两种气味浓郁的车载香薰,他闻久了有些头晕想吐,本来还能和前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后来干脆趴在车窗边呼吸新鲜空气,胃部仍旧是阵阵翻滚。
他趴在窗边的时间有些久,徐修远见他后背偶尔抽动,肩膀像在打颤,便移动位置想要看看仔细。风把平秋脸侧的头发吹得乱飞,徐修远顺手捋了捋他耳边的头发:“你不舒服?”
平秋拧眉点点头:“稍微有一点。”
前面路洋听见动静,回过头:“怎麽了?”
摆摆手示意小事,平秋侧过脸,左边脸颊贴在手背,半闭着眼有气无力道:“晕车。”
“你怎麽晕车了?”路洋问,“是不是车里味道太重了?”
“我车里?”周川将天窗打开,“这样好一点吗?”
“没事,味道稍微有点重而已,反正快到了,没事。”平秋难受得不想睁眼,发觉后背有手在轻轻地抚弄,隔着单薄的汗衫有些痒,他睁眼一看,徐修远挨着他,低声说话时有股很重的葡萄味。
他喜欢葡萄的味道,忽略徐修远问他好受些没有,就侧着半边脸问:“你是不是吃了葡萄味的东西?”
“路上新店做活动,普通色素糖,他们送了我几颗。你要吃吗?”徐修远问。
“不要,”平秋笑着闭上眼,“吃糖要牙痛,我不吃。”
“平秋。”
“啊?”跟着扭向副驾驶,路洋探着半边脸问他能不能坚持,平秋笑笑,“下次我就不坐周川的车了,我宁愿自己走路过去。”
周川抗议:“我顺路载你们过去,现在还算我的错了?”
平秋靠着车窗直笑,前面是路洋递了瓶矿泉水过来,背后是徐修远的手掌在缓慢地上下轻抚。他舒服到忘记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越线,特意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徐修远,问他要不要。徐修远这时和他坐得很近,腿靠着腿,肩挨着肩。他没有接水,平秋也不想喝,就将水瓶塞进背包,继续趴回窗边。
窗外风很大,吹得他额前的头发一直往后跑。
这边的火锅店,平秋和路洋常来。周川将他们一行三人放在路边后驱车离开。徐修远走去一边扔垃圾,转头发现路洋趁机搂了一下平秋的后腰。而平秋惊慌地推他一把,看神情像在怪他动手动脚,见徐修远过来,他故意远离路洋,绕到徐修远的另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