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没办法的。”
“不是有那种生物靶向药物吗?”
“他们说了,林教授的这种癌症型别非常罕见,目前有的靶向药物对这一型完全没用,今天全身扫描都找不到原发病灶。他们也是在今天手术后的检查中刚刚发现的,林教授本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就是没去治。”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他肝脏虽然缝起来了,也没多少时间了。”
“费医生没有告诉我。”
“他让我别告诉你。但是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毕竟你说过是他们救了你的命。”
席雨眠陷入了沉默。他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除了那天在手术室看到林驿桥打开的腹部,他从未亲眼见过林驿桥,只是这两天从他人口中听说了他。对于他而言,林驿桥其实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陈宇成说:“林教授年纪也不算小了……也算是……费院长说他本来就没几天可活了,不想让他死在意外里,他说:‘对老林来说,能病死也是一种幸福。’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会做林教授护工,明天有可能就会护送他回老家,过最后一段时间了。”
“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换一具身体?”
“你在瞎说什么?”陈宇成诧异道,“哪有这样的技术?还有假如可以换身体,那身体里原本的人怎么办?”
席雨眠好像被当头棒喝——不知不觉之中,他陷入了和那些人同样的傲慢,好像生死随意,好像人类都可以永生,好像想留住谁的性命都可以。
“你给我的这本唐宋绝妙词选很好看。”席雨眠抬头,“就是我现在翻书都有点难。”
那个人帮他翻了一页书,席雨眠读了出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读着,抬头向那个人笑了笑,靠在枕头上:“你听听,这是我的名字。”
“是啊,那是你的名字。”
席雨眠看向窗外,问:“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那个人沉默着。
“可是我真的很想参加明年的全运会。”
窗外有两只白色的蝴蝶在飞,阳光洒在它们身上,它们看起来真是自在。
席雨眠自言自语:“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啊。”
这是席雨眠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梦见自己疾病时候的事情。他醒来的时候,还未能从那种悲戚当中恢复,眼泪不断从眼角滚落,还没有抬起手的力气,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巾。
当时的他那么绝望吗?当时的他那么想活下来吗?
如今的他,因为早已遗忘,自然也不知道假如知道自己没多久可活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心情。哪怕多活一天都好,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好啊。
如今的他有时觉得日复一日,不知道该做什么,生命不断地重复,没有创造,也没有价值,有时甚至令人有些厌烦,这大概只是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是那个送他书本的人到底是谁?这个声音,和那一句“因为有很想做到的事情吧?”是一样的声音。
这个声音令他无比怀念,他到底是谁呢?是他过去的朋友吗?能够送书给他,想必是他很好的朋友吧?那为什么在他康复以后,这个朋友就不来看他了呢?
你能活着不容易,你要好好活着。
你的命,是我们医院花了很大的功夫救回来的。
每个人都这么对他说,他却把一切都遗忘了。
第11章 11
第二天,席雨眠接到陈宇成的消息,说他们要启程去南州了。林驿桥是从南州一个偏远山区出来的。这几十年来,城镇化进程不断加速,很多山区居民已经搬迁至城镇。林驿桥执意要回到他出生并长大的那个村子,陈宇成说费沧海昨天已经找人先在那儿稍微修缮了一下,但是那个村子早已无人居住,甚至连自来水和电都没有,去那儿的话,大概和露营在野外也无甚差别。
林驿桥拒绝了费沧海提出的让三个护工陪同的提议,只愿意让陈宇成帮助一下自己。陈宇成告诉席雨眠,他觉得林驿桥是自觉时日无多,才会在术后第二天就要求回南州。
林驿桥是乘坐费沧海的私人飞机回的南州。无论是公共的空乘车还是陆用车,高速铁路还是磁悬浮列车,林驿桥都经不起那个折腾了。南州离帝都三千多公里,哪怕乘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
席雨眠又一次去了费沧海的诊室。费沧海站在通往庭院的门那儿,看着庭院。
花园里有一只蝴蝶,形单影只的,流连在花丛当中。
“费医生。”
“小席。”费沧海示意席雨眠坐下,但是今天的他没有泡上一壶茶。非但如此,他都没有坐下,甚至没有把脸从花园的方向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