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雨眠被费沧海不软不硬地拒绝了。他叹了口气——席雨眠很少叹气,尽管他觉得自己身上有许多谜团,他有时也会陷入一些迷茫,可是他的心境很少陷入抑郁当中。起码他觉得活着还行,努力工作,再养活自己,这件事就挺重要的。
他现在是个自由人了,他连工作都不需要,他却越发迷茫。他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如果以前他想“明天我要干什么”,那么是会有答案的,比如明天我要去哪儿工作等等,但现在他想着“明天我要干什么”,却失去了答案。
这个状况让他陷入了轻微的抑郁当中。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别人安排给他的事,他根本找不到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在被费沧海拒绝之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保全林驿桥的安全,可是这件事他也不能做了。
不知为什么,他听说了林驿桥的事情之后,就产生了这个念头。他甚至想过,林驿桥和凌宏远在一样的处境之下,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呢?假如林驿桥也选择和凌宏远同样的方法去自由地生活,那不是挺好的吗?
他也不知道凌宏远团队弄出来的技术是不是唯一的,但是连凌宏远的团队都能做出这个技术,为什么林驿桥团队不行?
席雨眠检索过,林驿桥没有发表过这方面的文章,别说全人体3D打印了,“神经系统3D打印”都没有任何成功的案例。目前为止,人体器官3D打印的技术只有林驿桥、凌宏远、富兰克林三个团队掌握着,这三个团队都没有关于“神经系统3D打印”的文章。
从医学角度来看,神经系统3D打印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办法安装,因为“神经”从神经元到末端的突触都是整体的,这些数以亿万计的细小的东西如果移植的话,根本没办法精准定位到它们的接受器官的,只要不能连接到它的接受器官,它就是没用的。而中途切断任何神经纤维再连接的过程,对它的功能都是彻底损毁性质的打击。
但是从这个思路出发,很容易反推到另一个结果,如果神经系统不可单独打印,那么和神经系统连接在一起的所有结构一起打印总行了吧?也就是说,如果神经系统出问题无法修补,需要重新打印的人,唯有一个途径,就是全人体3D打印。
而且全人体3D打印简直就像必须和神经系统信号编译技术搭配在一起使用似的。
席雨眠忽然想到过去一段时间和费医生谈心的时候,他说过:“很多时候,一件事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去做。”
克隆技术早就成熟,但是克隆人只在黑市存在。基因编辑技术也早就成熟,但也只被批准用于疾病领域。普通人也许并未觉得如今的时代与三十年前有很大差别,因为他们未能享受到所有高精尖技术带来的不同。
即便是器官打印技术,由于只有少数实验室有能力完成,需要器官打印的人只能在这几个实验室所合作的医院等待和排队——这也不是和有钱就能上街买面包一样,技术的资源是很有限的。
可是对于开发了这项技术本身的林驿桥而言,假如他想做与凌宏远一样的事,是不是无可厚非?
席雨眠在医院门口站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无家可归了。他长期住公司宿舍,今晚是回不去了。三年多前,他入职的时候,没有带任何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他们的私人物品也都是公司宿舍准备的。
他只好先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了。
帝国币在二十年前,因为通货膨胀的缘故调整过一次,当时发行的新币值全都往下调了百倍,所以目前他手头总有的财富算是非常惊人的。就算他每天住帝都最贵的酒店,也可以住一百年——当然这没必要。
席雨眠在酒店住下以后,忽然收到一个网络好友请求,验证消息上填的是“陈宇成”。
按理来说,陈宇成仍旧在职,是不能和已经离职的他联系的,会被公司系统检测出来,这算违反规定。
他通过了陈宇成的好友请求。
“小席,你离职了?”
“是啊,按合约被驱除了。你怎么加我了?”
“不管了,他们要处罚就处罚吧,反正我早不想干了,你离职了我更不想做了。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也要辞职。我跟你联系是要跟你说一件事。”
“怎么了?”
“今天林教授被费院长接回家里来了。”
“你现在在费医生家里吧?”
“是的,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做。”陈宇成说,“你听我说,今天我听到了他们讨论林教授的病情。他是癌症晚期了,已经全身扩散了,恐怕没几天了。”
席雨眠从床上坐了起来:“啊,这?怎么这么突然?费医生没告诉我啊。他们,他们不能治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