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蒋利泓,几乎从不推心置腹地说自己的过去、情感方面的话题,我视爱情为无物,但我也承认人世间自有些其他的感情,我一直认为蒋利泓与我是一类人,从不认可“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直到她过世之前,我问她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她说她想见一名叫杨寻云的科学家。
我问她为什么。
蒋利泓说,杨寻云是她的初恋,她小时候住在一家大院子里,杨寻云是大了她十二岁的邻居姐姐,温柔而且疼爱她。蒋利泓的父母很忙,她每天都是跟着杨寻云的,直到杨寻云去帝都大学上学。
很多年以后,蒋利泓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回想起的女性,只有杨寻云,她那些个女朋友们,她连名字都
记不住。
可是杨寻云早就嫁人了,还成为了科学家。她们早已没有来往,往事已成追忆,也不必再去打扰她。
原来,蒋利泓和我并不完全一样。
蒋利泓在那不久以后过世了,她始终也没见到杨寻云一面,因为那时杨寻云也病了,不久以后也死亡了。杨寻云的芯片被回收至凌氏集团,我一直把它和蒋利泓的芯片保存在一起。
我出于好奇,曾经看过杨寻云的芯片数据,才发现杨寻云一生当中也有个不能忘怀的追忆,那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高中时代一名叫作张英明的班主任。
她本来想考上大学以后回去找她的班主任张英明告白,但是张英明却在那一年死于一场车祸。这成为了杨寻云一生的执念和最伤感的回忆,哪怕她后来嫁人生子,她的记忆数据里,经常还出现张英明。
第3章 明日帝国3
在我的“征鸿号”宇宙飞船上,几十万从芯片或者网络上搜集来的人类大脑数据,如同一只只蝴蝶,各自扇动着它们的翅膀,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真实”世界。
为了不让他们觉得困惑,我设置了一定权限,让他们在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当中,以“新生儿”的形态降生,也就是不带有过去的记忆数据。这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形成,他们的记忆在潜意识里,如同巨大的冰山,构筑出这个世界的基石。
在宇宙当中漂泊,时间失去了它的意义,我执着地使用地球纪年,也不过是方便命名某个时间罢了。无网络当中时间的流逝自成一系,古怪而奇特,假如里面的意识数据有知,大概就是“王质观棋,俄顷,斧柯烂尽。”
我除了封印他们的记忆,没有干预无网络中这些意识数据的自我演化,我默默旁观,却发现了离奇的事情。
林师兄、杨寻云和席雨眠都诞生在“1982年”的“杂罗市”——本来这三个意识数据被导入时,按理来说应该会像其他人一样,诞生在他原本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也就是说,杨寻云诞生在1982年的杂罗市是正确的数据处理,但林驿桥本该诞生在1988年的杂罗市,而席雨眠本该诞生在1990年的温陵市。
这也许就是混沌的力量。我以为席雨眠和林驿桥这两个意识数据在完全没有干扰的情况之下,未必会有交集,但是没想到他们诞生在了同时同地。
尽管如此,同时、同地降生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意识数据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类比他们本身更多,这些人类在无网络中是真实的,只是根据意识数据存留下的“他人”而被无网络捏造出来,与真实的地球上那个特定存在过的“他人”的意识数据肯定有不同,是“别人眼中的他”。
这些数据一旦获得“生命”,就不再是“别人眼中的他人”了,就像全息网络的虚拟人一样,有着自我一套处理问题的方式,属于开始主动运行的独立数据。
杨寻云对张英明强大的思念,果然捏造出了张英明的数据,早已死去多年,从未在地球上留下一点痕迹的张英明,在无网络上再次获得了“生命”。
林驿桥捏造出了他的家人,还有高中时代他唯一的友人张敬。费沧海和尚杜鹃这两位他一生的友人是被导入的独立意识数据,因为诞生年月不同,二者也没有再次因为林驿桥而选择神经科作为专业,三人非但未发展出本该有的友谊,反而一辈子素不相识。
席雨眠是无网络当中,唯一一名同时改变了出生地和出生时间的人类意识数据。对这一点,我也无从解释,只能说,有时候一只蝴蝶,它未必是无意地扇动翅膀的,它可能蓄谋已久,可能用尽全力,也想去到某个地方。席雨眠捏造出的父母,因为改变了出生地,其实并不是他原本的父母,而不知是什么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意识数据经常短暂地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失真”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席雨眠的意识数据本身经过一次存储和重整,他变得和其他数据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