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获年轻的肉体,这具肉体总算摆脱了平庸,是个绝世美人,也误打误撞地,变成林师兄“爱”着的那个人的样子。我想林师兄如果有机会再次见到我,可能会很震惊吧。
不过,由于尝到了阳/痿的好处,我让这具新身体也摆脱了性激素的困扰,我不必见到女人就发/情,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无意义的性行为上。
此后,我每一次重塑我的肉体,我都坚持这个设定,感谢阳/痿,让我不再浪费生命。
帝国,或者说全世界,在步入全息时代以后,我嗅到了一丝危险。霍金在世时警告过人类,要当心人工智能,以活了那么长时间的我来看,这个担心终于要具现化了,然而以我一己之力并无力阻止,这似乎是全体人类必然的选择。
我的团队其实比全息网络的团队更早开发出了类似的产品,我称之为“无网络”。但是我没有给“无网络”制定任何规则,就像造物主并没有给我们的世界制定过多的规则,世上一切的因果,都是自然生发而成,一只蝴蝶可以引起飓风,那么千百只蝴蝶同时扇动翅膀,可建造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我曾在项目开发阶段进入过无网络,当我独自一人进入的时候,它与我日常的一切并无二致,除了没有别人。当系统里增加一只蝴蝶,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便我和凌致——我的曾孙——两个人同时登录,无网络的世界都会完全不同,那个世界依据我们脑内的世界进行再创,从而独自形成一个新世界。假如变量越来越多,这个新世界会无限接近真实世界,甚至可以“诞生”出原本数据不存在的一些人类。这个没有系统规则的世界,与他们都在使用的全息网络世界可谓完全不同,在那个他们的全息世界,系统主宰了人类的命运,而在无网络当中,命运是被混沌主宰的,那是无数其他的蝴蝶翅膀造成的混沌。
也就是那一刻,我似乎窥见了宇宙意义的一角。原来就是混沌,原来就是未知,原来就是没有规则,原来就是自生自灭——原来就是毫无意义。
它自我发生,自我演化,终归自我消亡。
人类即将被消灭的前夕,并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由于这是全体人类的选择,任何警告他们也无动于衷。我打算让我的无网络中自发演化一个世界,在宇宙无尽的黑暗中漂泊,假如能找到第二个栖身之地也好,假如找不到,就由我陪伴这人类的记忆穿过星海永远漂泊吧。
我偶然之间得知,林师兄一生爱而不得的那个人,隐居在凉州。我去到他家时,他已经过世了一年。在他的遗物当中,我找到了曾令我非常遗憾未能得到的东西——林师兄的DNA和他的颅内芯片。
我悄悄带走这两样东西,林师兄的芯片在阳光下看起来老旧而发黄。最早的一批颅内芯片还是硅芯片,后来随着材料学的进展,已没人使用硅芯片。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凌氏集团在上个世纪40年代制造的芯片。
我不确定,保存了那么久的芯片,是否还能导出正确的无损的数据——我把它导入了我的超级计算机——尽管如今普通计算机也已经具备处理一个人类大脑数据的能力。
林师兄的数据完好地被他深爱的那个人保存了一生。我不知道席雨眠为什么没有利用这些数据把林师兄唤醒,席雨眠知道我的手段,他要找到我,复活他深爱的人,也不是不可以,然而他只是珍而重之地把他的芯片和头发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尽管我从不信爱,有人相信并且从始至终践行它的时候,我还是能够感到震撼。这东西虽然无稽,令我嗤笑,但这与还是顽童时代的我深爱我养的一只小狗,在它死去之时痛哭三天三夜并无差别——我不能以大人的成熟去审视孩童的幼稚,我亦不能以我稀薄的感情去衡量他人的真意。
我同意这个词,“爱情”,尽管我无法感受到它存在在我的宇宙,但也许,混沌当中自有这样的蝴蝶,它能以这种力量扇动远处的龙卷风。
但我依然有些不甘心。假若他们同处同一时空,可他们互不相识,他们也许会“爱上”其他什么人。这东西看似玄妙,其实也毫无道理,不过是个小概率的随机事件。
我把林师兄和席雨眠的颅内数据都导入了我的无网络。席雨眠的数据易得,他是在医院里过世的,他死后,颅内芯片就被取出回收了,三十年内不会被销毁——当然迄今为止并没有哪个人试图打搅这些逝去的人安静的芯片,除了来自过去的我。
我找到了不多的几个与我同时代人类的芯片,最早的那个人叫“杨寻云”。她出生于1982年的黄金时代,是林驿桥的师姐,比林驿桥大了六岁。我之所以保存这个人的芯片,倒并非是知道她与林驿桥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蒋利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