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夏(18)
那甚至不能算亲吻,也不是时望的本意,毕竟他的胆子还没有大到那种地步。
虽然还没有到分不清三和五的地步,但时望那时候是真的喝多了。他更像是处于醉与未醉的分界点,手脚已经不大利索,一不留神就不能好好地控制自己,头脑却仍旧清醒,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他想多留一会儿,想跟许赐多说几句话,所以仿佛对自己的数学成绩耿耿于怀,假装听不出来许赐在打趣他,故意把三认成五。
后来,他被许赐推上出租车后座,他闻见许赐近在咫尺的呼吸,许赐在车厢里和他对视。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受不可遏制的冲动支配,他叫住了许赐。
本来他只打算趁着醉酒的幌子碰一碰许赐,头发或者肩膀,哪里都可以,怎样都是赚到。他没有想到许赐回头的角度会那么凑巧,他收不住力,就这么意外地亲在许赐唇上。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时望正上头的酒意立马就吓醒了。
被许赐推开后,他急中生智,拿出自己十七年以来积攒的演技,装成一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实则紧张得后背直冒汗,生怕许赐察觉。
“好在他虽然生气了,但没有跟我计较……那时我真担心他扬手就给我来上一拳。挨揍事小,我努力了一年多,终于可以离他近一点,如果……”
时望没有再说下去。
无端地,他想起一年前的许赐。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许赐弹琴。
如果走近许赐的代价,是要许赐再回不去那个时候,那他也可以不要。
“……许赐的爸爸转出了重症监护室。”时望顿了顿,低声问照片上的女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四下一片寂静,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片刻后,时望又问:“妈妈,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奇怪。”
目光落在百合花瓣晶莹的水珠上,他的神情是单纯的困惑,没有一点惮惧,更像在自言自语:“可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每天都比前一天多喜欢一点,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长久的沉默中,太阳渐渐高升,金色阳光泼在半边墓碑上,也将时望的发梢和侧脸融进去。时望在这里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终于站起身向墓碑的主人告别。
“我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挥了挥手,男生的背影顺着来时的方向,慢慢消失在青柏成行的路上。
***
时望在老家待了几天,日常是打游戏和写学校留的卷子,每天数着日子等开学,迫不及待想回去。
他其实挺想给许赐发发信息的,随便找什么借口,问作业或者干脆没话找话。好几次鬼迷心窍,他差点就这么做了,最后勉强克制住自己,后果是手机草稿箱里留下不知道多少条根本发不出去的消息。
第五天的时候,同样在北城的朋友约时望去爬山。大热天去爬山,时望本来嗤对方还真干得出来,但他转念一想,又答应下来。
约好爬山的那天,时望凌晨四点多就起床,背着登山包跟人集合后,花了三个小时,赶在太阳彻底升上去之前到了山上。
“怎么样?”朋友问他,“休整会儿,我们坐缆车下去?”
远远望见上方树木掩映中的寺庙大门,时望摇头,“你先走,我还要去庙里一趟。”
“去做什么?找人?”
时望说:“求个平安符。”
朋友惊讶地一挑眉,倒觉稀奇:“早说这里挺灵的,可你以前不是不信这种么?”
时望摆摆手,“走了。”
正殿里,檀香袅袅,白雾氤氲,佛陀盘坐于莲花座上,低眉垂目,双手结印,满身慈悲色。
时望上了香,供过香火钱,然后跪在大殿中央,恭恭敬敬磕了三个没有掺半点水分的头。
方才引路的小沙弥说,佛祖一手结无畏印,庇佑众生,使人无畏无怖,另一手结与愿印,施予众生之所求,满足众生之所愿。
时望在心里默念,希望许赐的爸爸尽早恢复身体,度过难关。
希望许赐平平安安、健康快乐,永远自由,永远顺遂,不需要改变,也不会有烦恼,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得到任何想得到的东西。
希望许赐一辈子被偏爱。
起身后,时望从师父手里接过一枚小巧的平安符。
身披袈裟的僧人在时望面前微微颔首,和声念了一句佛,说:“施主一路好走。”
时望向他鞠了一躬,拎起自己的登山包,走出寺庙。
日头已经很大,坐缆车的地方还在下面,时望背着包走了一段路。这里下山的路不容易走,阶边山石峥峭,还长着许多刺树,他不消片刻就走出汗来,其间还被旁边伸出来的树枝挂了一下,差点打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