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里+番外(117)
孔雀山迎来送往的人明显翻上了一番,他们在座位上谈着天分享趣事,我坐在其中却像个失掉魂魄的空壳,抱着棠翎留给我的一切,终于像个傻子一样痛哭出声。
这种感觉和那天我从柯蒂斯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能经历一次这样浩大的迷惘。就如同那时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凡,我此时此刻也无法接受我和棠翎之间切实存在的差异,他没有我能过得很好,可我却不行。
明明我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天地遥阔的新新世界,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的导游了。
第46章
广州之于我是什么呢?
二十四时燃亮的大厦,离机场好远的演奏厅,总是满座的茶楼。
买了新手机之后我订到了晚上的票,坐着飞机的时候竟然头一回出现了晕眩的症状,这种感觉其实有点奇妙,像梵高伸笔往我脑子里没干的漆上随便搅了搅,那些流动的曲线弯扭着,没出息地把我的情绪放大再放大。
自以为是结出果的羞耻铺天而来,牙关发起抖的时候我开始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我只是不能理解棠翎怎么能这么不把我当一回事,说走就走。
就好像为了尽力摒弃掉一切漫想,我没有任何喘息地往那个地址赶去。缺少社会经验的我还在机场搭了个黑的士,入了城区以后那个司机就领着我在广州的内环线上一圈圈绕,不说还以为他是在寻找勇者迷宫大冲关的出口。
晚上十一点左右这场折磨终于结束,我被司机扔在越秀区一条植满木棉的狭巷口上,得到的原因是车开不进去。
我的手臂不动则已,一动就疼得我直皱脸,连开车门都用上了两只才能勉强使上劲。下车后我虚着眼念过牌号一路走到老巷的岔路尽头,最后停在了一家茶餐厅门口,刚好碰上一个女人关了灯出来,伸手就要拉下那时代感颇强的落灰卷帘门。
我有点突兀地冲上去问了句:“你好,请问你是店主吗?”
女人背上挎包有点意外地看向我,见着我的口音,便也用起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有什么事吗?”
我竟一时难以组织语言:“你认识棠翎吗?”话罢我又察觉不妥,再焦急地补充着,甚至显得有些毫无伦次,“店里有姓棠的人吗?或者谁的亲戚朋友有这个姓的……”
女人拍了拍我的肩,把我后面的一大串迫切询问压回喉底:“你找他做什么?”
我觉得我快哭了,甚至没再多的气力刨根问底,心里只想着那一个答案:“他真的回来过了?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意外地,她竟没什么防备心理,就那样把我领进店里坐下。为了不添上多余的麻烦,我向她自报家门的时候用的身份是棠翎的大学同学,触上她困惑的目光时我才意识到不大妥当,因为棠翎说过我的脸看起来就像个会扯前桌马尾辫的初中生。
所幸她自己也长了张娃娃脸,后来也没再多怀疑我,所以当她说出她是棠翎舅妈的时候,我也露出了同样的困惑目光。
“家里出了点事,他昨天回来的。”她解释道,然后拿出了手机,“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吃饭还是去做什么了,我帮你问问他舅舅。”
一边是我听不懂的白话,我只能撑着膝游离地看着环境,这个餐厅的墙面上贴了很多海报,大多是电影的,经过了一些剪接,还有些怪异地把昆汀和徐峥贴成邻居,就站在基亚罗斯塔米的东京霓虹丛之上,万玛才旦的《撞死一只羊》独占门口的那块风水宝地,就像在绿白瓷砖之上举办的大型时代拼贴画展,实在太酷了,所以总让我觉得和这老街并不太搭。
棠翎舅妈挂掉电话之后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来,突然对我说:“这是棠翎上次回来的时候贴的,之后他还帮我们把店发到什么网上去了,我们什么也不懂,但是之后生意就好很多,经常还有女仔来拍片。”
我怔怔地望着她,又听见她不知缘何而起地开始感叹道:“棠翎呢从小运气就不好,我记得好清楚,因为把他的事情讲出去估计都没人信。他初中第一次来广州的时候,我刚和他舅舅结婚,看他一个人在病房里无聊,晚上就带了副牌来抽乌龟,结果他输了一晚上,真的一次也没有赢过!不管他手里还剩几张,乌龟只要到他手上就不会被别人抽走了。”她笑着又补一句,“半夜我还看见他拿他舅舅的手机搜抽乌龟到底有没有技巧!”
她看着我:“棠翎的朋友一直也不太多,你们以后都能好好相处就好了。”
我还是那样微微垂着头,过了一会儿听见她的一句“做咩喊啦”,我才有些张皇地用袖子遮住了眼睛。我好像只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中觉得很幸运,明明普罗大众都会拥有来自家人的温暖,那棠翎就不该没有的,收走他那样多的东西,能多还几样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