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期(123)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一晃养子竟长这么大了,个子高得像能顶破天花板。
“领养的毕竟不比亲生的。”
他不以为然:“不用说了,我不迷信血缘,谁让我是你养大的?要怪就怪你对我太好了。”
“好什么?”她拿儿子没有办法,静静地坐在那里,心里却是极妥帖的。
然后陈觉就认识了宋珂,为此与父亲僵持不下,直到父亲离世前才经由继母从中调停说了几句软话。再然后就是平静无波的几年,就是在家里见的那一面。宋珂没有一句交待就走了,许冬云是怎样明白剔透的人,当然知道事出必有因,可是孩子的私事她向来不插手,直到很晚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去找过宋珂一次后,她回到家里,问顾姨:“吃过东西没有?”
顾姨端着托盘只是摇头。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进卧室拉紧窗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些东西。有陈宗义写给她的情诗,有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舞厅的门票,也有他们拍的一套婚纱照。
陈宗义腿脚固然不便,跳舞却很有一点风采。第一次正式约会他就带许冬云去舞厅,他个子高,里面灯光又暗,慢三步的节奏可以跟得上。起初她是很拘谨的,因为多年只待在校园里没怎么接触过社会,这种地方于她而言相当陌生。可是陈宗义为人绅士,话也不多,搂住她的腰跳得很从容。她却总是踩他的脚,笨得很,不住地向他道歉,他说没关系,以后多来几次就学会了。
“学会也只是学会,我跳得不好。”
“你肯来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他说,“你这样的舞伴,一般人没有福气遇上。”
她平时不常看新闻,交往三个月后才知道他结过婚,甚至还有两个孩子。顾忌当然是有的,可是难以下定决心和他分开。再后来跟两个孩子也见了面,发现孩子们都很可爱懂事,妹妹还小,尤其是哥哥,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许多道理,从不与她这位“外来客”为难。
甚至哥哥面对她,偶尔还会主动地示好。头一回在家过年,他送给她一辆亲手拼的汽车模型,里头开车的乐高小人有点像他。她很喜欢,一直保存至今。
走的那晚她把遗书整齐地叠好,上面压着的就是那辆小汽车。
她说,儿子,妈妈走了。
你别内疚,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妈妈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刚才你说我不是你妈,这话虽然是真的,可妈妈还是有点伤心。想起你小的时候因为一个超人玩具在街上跟我发脾气,也是这样瞪大眼睛冲我喊:“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早就死了!”当时我一气之下真想把你扔了,可又怕你爸骂我,只好灰头土脸地将你领回去。其实你不明白,父母之间总要有一个唱红脸的。你爸爸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就数对你跟妹妹还有点愧疚之心,凡事都愿意迁就你,所以这个坏人就只好由我来当了。
这次的事也是一样。你爸爸命好,自己闯的祸撒手不管,留下咱们孤儿寡母来替他收拾。可是怎么办?你叫我一天妈妈,我就得管你一天,直到你不需要为止。思前想后,妈妈决定成全你。咱们欠人家一条命,那就还给他一条命,这样才最公平。
下了这个决心,妈妈反倒踏实了。人做错事就得认,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爸爸逃了一辈子,到死还在担心事情会有败露的那一天。他懦弱,咱们不能跟他一样,尤其你还是个男子汉,更要懂得昂首挺胸比什么都重要的道理。
我走以后你们不要有思想包袱,要敢于追求幸福,把日子过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还有,要把妹妹照顾好,她性子傲,可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你。
儿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咱们母子缘分已尽,往后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记得要坚强一点。
第45章 那个消失的陈觉
被救护车连夜送到医院,这是宋珂人生中经历的第二次,上一次也是因为陈觉。
还好这次他只是服药过量,洗完胃以后就被医生护士簇拥着推了出来。守在外面的陈念和程逸安急忙围上去:“大夫,他怎么样?”
眼前这位是院里的权威,一个电话就连夜过来加班。他疲惫地脱下眼镜:“没有上麻药,正常情况下很快就会醒。不过你们也太马虎了,明知他的精神情况还这样刺激他,弄得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语气严厉,训得陈念在一旁缄默不言,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走廊的另一边。最后还是医生想起来问了一句:“我听说陈总也受伤了,怎么样,还好吧?”
程逸安转开脸不置一词。陈念眼一红,小声道:“不大要紧,都是些皮外伤,外科的大夫说休息几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