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鸟售罄(151)
夏之竹摇头,认真回答:“很动人。”
都让他开始想念席招了。
远处的夕阳像一颗橙红色的生蛋黄。
夏之竹望着那散发着奇异柔软之感的完美圆轮,也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座被施了魔法在有限空间里无限扩容内存的图书馆。
夏之竹不知道住在其中的巫师是谁,从前的很多时候,他也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位从不露面的巫师在自己的图书馆里bug百出地修习霍格沃茨与阿兹卡班的非全日制双学位。
被狂风吹得满屋子碎纸是常态,便是在需要的时候按目录索引走到正确的书架前,很有可能触发的也是另外毫不相干的碎片记忆。那些记忆烈火烧不尽、冰封冻不住,巫师好像还有个贪玩的小宠物,乐此不疲地将他书柜上的标签一次又一次地调换位置。
麻瓜夏之竹一直都在非常、非常努力地在巫师的魔杖光晕下试图求生。
在和V混淆不清跳了泳池的那一次,或许是随后由药物产生的副作用,或许是他图书馆的书页们都因此受了潮再也飞不起来,倒霉的巫师很是消停了一阵,甚至还可能有了些微的反省。夏之竹似乎都能感知得到,一向念咒施法无所顾忌的巫师,好像正和他的宠物一起,慢吞吞地将那些被洪水冲得乱七八糟的记忆之书一本一本地在阳台上自然晒干、放回原位。
他的图书馆终于迎来了一位迟到的工作人员。
虽然工作人员依旧常常忍不住恶作剧的念头,偶尔仍然会让夏之竹在被席招从身后拥住的夜里,仍然整晚地睁着眼睛陷入那些不知名的琐碎回忆。但夏之竹想,迟早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和解的吧。
毕竟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做噩梦的午后,席招总会牵着他的手将他吻醒。
冷笑话、八卦、奇幻故事……伟大的席先生将这些编成传单、广告、故事会,慢慢在图书馆的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自己的身影。像是一颗颗柔软的铆钉,他将那些总忍不住飞扬到天花板上的书页留在了自己该存在的类别之下,作为席招的分身,这位高傲而散漫的席猫猫天生也极具领导力与猫格魅力。
当那卧伏在书架上的白猫向每一位路过的试图独立的记忆片段发表自己的图书馆管理员竞选宣言时,巫师抱着自己的宠物,除了眼睁睁地瞪着,再别无他法。
隔着角落里一扇紧闭的矮小木门,自始至终一直瑟缩着躲藏在橱柜里假装听不见外物的图书馆的真正的主人——小小阮塘,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在白猫耐心的喵喵呼唤之下,推开他的门,抱着他的猫,自由地奔跑在他的书架之间吧。
哪怕这一天在很远的未来之后也没关系,毕竟夏之竹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余生。
任姝涵从稻草堆上捡起了一朵不知被谁遗落下来的狗尾草。
像是无聊,像是假借无聊悄悄关怀,长公主看似随意地提到:“我听说有媒体一直在试图找到卫洺熙,让他发声。”
同父异母的兄弟共同逐梦娱乐圈,母亲还是一对双生的亲姊妹,想也知道在曝光之后会引发怎样流量的社会舆论,但自始至终,竟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另外那一对母子究竟姓甚名谁。
在席招的安排下,卫洺熙和他的母亲几乎过着销声匿迹的生活——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夏之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卫洺熙最开始剥削他的初衷,除了真情实意的诅咒,更多的竟然是在预料到“夏之竹必死无疑”这一天终将到来之际获得足够逃离一切的资本。
过程中那些或许曾陷于纸醉金迷里的暂时迷航都是不重要的事了,在卫洺熙心里,比起摇摆不定的星途,终究还是安稳无忧占据了最重要的上风。
他答应席招永远远离夏之竹,席招也答应他,哪怕在“夏之竹”这个身份被毁掉的那一天,对方也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不受打扰。
虽然不知道那些诱导夏之竹找到他们的人究竟为什么捏着把柄却净做些看起来无用的事,但明知此事也亲眼去见过那两个人、回来后却将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的夏之竹似乎也同样的令人不解。
“我不敢再去看她,我的姨母。”
夏之竹抬起手臂,放烟花一样在眼前的天空幕布之上张开了手指。
“比起看到她时的全无想法,我更为我对自己全无想法这件事全无想法感到微不足道的愧疚。”
上一辈的往事曾像移动的火山,险些几次将他的图书馆烧毁。从前之所以会答应那些无理的要求,不是因为夏之竹认同卫洺熙的妈妈或卫洺熙也是受害人,而是他太害怕面对阮觅经历过的所有痛苦细节,想要逃离,但又无比愧疚于他对阮觅的“不忠”,不断折磨自己,最后到了无暇在乎自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