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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中烧+番外(15)

作者:齐花山/nomorePi 阅读记录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把这份懂事的烦恼埋藏在了心底,他忙着加班不敢告诉家里人,我要好好学习报答他。

这份烦恼终究没能埋住,那天我妈又跟我说她造孽,说她自己命苦,说自己生了我是因为上辈子杀了牛,说这些时她还在拜菩萨,我不知道她对着自己的信仰怎么说得出恶毒的话,觉得她只是缺少点快乐,于是我把爸爸偷偷加班的事情告诉了她,满心期待她能乐起来。

结果她转头给了我一巴掌,冲出去找我爸了。

之后发生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就记着邻居一个脑血栓傻了三年的老太太跟我说,你妈把人家麻将馆掀了。

接着我妈在家躺了三天,从早到晚,像是死了一般盯着天花板,如果说我爸的死是物质上的,那我妈的死就是意识上的,那段时间学校刚讲了马克思的基本理论,我看着我妈发乌的脸,觉得这一定是唯心主义死亡,当时的我惊讶于她不信仰马列主义。

不过她又活过来了,在我爸回来后的第二天,从那时起我爸终于肯送我上下学了,他会开车送我一段,让我自己在路口下车。

那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谁家能开得起车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我自然也想,所以那天进校门时我感觉自己脚步特别的稳健,这时我班主任来了,他叫住我说:

“你不要那么物质,同学们都在看着,以后停车离远点。”

我挺不理解,答了一句是我爸开车送我,他表情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瞎说什么呢,以前都是看一个老爷子推着自行车送你,他背书包,你走前头。”

我始终不知道他把谁错认成了我,也不知道那个老头是谁,那一刻起我明确了自己留给旁人的真实印象:古怪、不光鲜、自我中心。

当然中间那点仅止于毕业前,小时候对物质的望而不得换来了成年后虚假的消费主义,每个再见我的同学都说你变样子了,确实,我以前哪有个人的样子。

不过前后两点依然没变,当对面的男人又叫了我一声时,我终于肯抬头看他了,他问我:

“你有谈过恋爱吗?”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个认错我的班主任,因为他们俩说这话时都是一副打量的神情,还带着揣测我的笑。

我回了一句当然,之后把桌子上的餐盘扣在了他头上。

我头一次感觉大风天这么让人舒畅,这一刻我像站在雨中的肖申克,迎着风张开手臂。

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传宗接代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要一天他们还是我父母,我就一天还在名为孝的牢笼中困顿着,我现在不是在迎接自由,整个故事在倒放,接下来我要回到牢中了。

回到笼中后,我妈又在我面前死了一次,她躺在卧室的花被单上,窗外是盛放的春光,她对我说,你是要逼死我,哪有女人这么大不生孩子的。

第一天这么说,第二天也这么说,那时我头一回觉得读书无用。

高考那次我考出了高三以来最好的成绩,连嫌我物质的班主任都要在下一届面前吹我好几次,而我妈却只高兴了升学宴那一回,往后的每一天都在催我生孩子,连中途的相识、恋爱和结婚都跳过了,话里话外都在孩子身上。

可是高中时她见到我和男生一起走,都要追问我是不是跟人家上床了。

毕业后我放弃了留校做辅导员,回到了家乡的大学做行政工作,这里远比不上我的大学,但是它是众人眼中温暖的家,我曾觉得家庭只会决定我的出生,没想到它连我的死亡都预设了,我的死是子孙绕膝然后孤独终老,在其他时候禁止去死。

在我妈唯心主义死亡的第三天,我告诉她我要跟下一个相亲对象结婚,无论他是谁,六六大顺。

这句话让她当场醒了过来,她跟我说,你性格确实很古怪,以后结婚了好好改。我当时感觉挺惊讶,本来还以为是她的错,原来是我自己的,那没事了。

第六个相亲对象刚毕业,小我两岁,母亲死于文革,父亲前两年也没了,他是被亲戚介绍来的。

我对着镜子照自己新种的睫毛,他声音很好听,清亮底气足,就当是听人讲故事了,末了我说了一句,爸妈不在了也是好事啊,说完才想起这话旁人听着得有多奇怪。

于是我把粉饼合上,问他叫什么名字,接着我说:

“何满,我们过几天去领证吧。”

婚礼在一个月后,五月初七,现场就在我家开的招待所,我刚进大厅就摔了一跤,可能是绊上了婚纱,不过我明明记得这段路平整得很。

接下来我们就过起了普通夫妻的生活,柴米油盐,做爱不讲爱,一切都是为了生儿育女。何满是上门女婿,不过他做得很好,聪明能干模样也不错,我爸前两年刚升了官,现在还在兴头上,拍着他肩膀说生了孩子给你整个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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