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洁(7)
江小乐看着陈束,似是斟酌词汇,说:“陈束,你在——关心我?”
陈束那张脸登时就落了下来,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捏着江小乐的下巴转了转,说:“是啊,长了这么张脸,要是哪天真死了,或者被逮了,多可惜。”
江小乐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睁大眼,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露出几分本能的戒备,陈束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掐了一把就收回了手,说:“去洗碗。”
江小乐腾地站起身,噢了声,退了烧的脸颊却莫名其妙的竟又有了几分烫,他拿着碗闷头往厨房里走时还差点磕着脚。
陈束嗤笑了一声,他靠着椅子,指间夹着的烟徐徐燃着,走了神,等反应过来时,差点燎着手指。
9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转眼间年关也过了。
这是江小乐在h市过的第一个年,小城市,年味儿重,就连这又脏又乱的西城都挂了彩灯,披了红,有几分过年的热闹。
江小乐不喜欢过年。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如同归林的倦鸟,都簌簌地飞走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着。
万家灯火一亮,街头愈发显得凄清冰冷。
江小乐下意识地想去找陈束。陈束不再如之前那般拒他于门外,有时也会留江小乐让他睡一觉,但是他不喜欢江小乐搂着他睡。
那小子两条胳膊细瘦,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箍得紧,睡熟了,脑袋埋他颈窝,透着股子不可言说的信赖,简直让陈束头疼。
过年那天,江小乐又去找陈束,陈束在窗边抽烟,他说:“别想了,老子这几天休息,有钱也不接。”
江小乐愣了一下,望着陈束。
陈束脸上没什么表情,白皙的一张脸,嘴唇薄,桃花眼含情,不笑时却有几分讥诮的冷意。
江小乐从未听过卖身的还休息,他想了想,说:“我不吵你。”
陈束一只手搭在窗台,五指修长,夹着烟,道:“说了不接,打烊,关门,懂了吗?小子,别老赖着我。”
江小乐抿了抿嘴,转头走了。他走到巷尾,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陈束单薄瘦削,仿佛风一吹,就要折断在这凛冽寒冬里。
江小乐回了烂尾楼,周良和几个少年在打火锅。
简陋的电磁炉,汤底烧沸了吐着泡泡,满屋子都是火锅热腾腾的香气。江小乐慢吞吞地坐了过去,周良拿肩膀撞他,暧昧道:“怎么,陈束又不理你了?”
西城龙蛇混杂,根本没有秘密,江小乐找陈束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江小乐看了他一眼,不吭声。
周良说:“你说你老找陈束干嘛,就是喜欢男的,这儿又不是没有比陈束好的,还比他年轻,脾气好。”
江小乐一言不发。
突然,周良凑他耳边,说:“是不是陈束活儿特别好?”
江小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良摆了摆手,讪笑道:“他们都这么说嘛。”
“吃火锅,吃火锅。”
几人吃着,还开了几罐啤酒,江小乐被周良撺掇着也拿了一罐,喝了口。
周良笑嘻嘻地问他:“好喝吗?”
江小乐说:“不好喝。”
几人哄堂大笑,都是半大不大的少年人,他们叫道:“喝,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
江小乐又喝了一口,不知不觉,一罐啤酒就见了底,他脸都红了。
“前两天赵哥找我,”周良说,“他问我,想发财么?说可以带咱们赚钱。”
赵哥是赵四,江小乐听说过,他是跟着西城的地头蛇混的,混迹于h市里的酒吧发廊赌坊。
周良说:“你们怎么想?”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意动,周良说:“不然咱们这样,什么才是个头?”
“小乐,你呢?”
江小乐喝了一罐啤酒,反应迟缓,半晌才看向周良,周良顿时就乐了,伸手掐江小乐的脸颊,“不是吧兄弟,一罐啤酒就醉了?”
江小乐皱紧眉头,拍开他,说:“不要碰我。”
周良还想说话,就听一人小声道:“良哥,我,我就不一起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我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可能,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他们这些人里,有无家可归的,也有离家出走的。
周良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一罐啤酒撞了下对方手里的,道:“回吧,回去了咱们就一拍两散,再也别见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红了,“良哥……”
江小乐看着他们,手里抱着啤酒罐,一掐,啤酒罐就陷了下去。
周良哼笑道:“这不是好事儿么,哭个屁。”
“来,干一杯!”
几瓶啤酒罐都撞在了一起,江小乐也跟着,他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笑,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想起陈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