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023要白净些，但是右耳到喉结有一道伤疤，很浅的颜色，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很狰狞，89就更难看了，他的额头有道短疤在右侧，左边脸颊到左耳后还有一道，不是很狰狞，但是也算破相了。

脸上尚且如此，不知道两个人身上还有多少伤。

89看着023缠完纱布，厚茧而白净的手掌看不见了，只剩修长的手指，他一手抓住，自然地摩挲，“总部的任务是什么？”

“唔，华夏西南那个地方，有个厂子开业几年了，动作太大，惹到条子了，我们去处理一下——也不难，就杀几个人。”023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89顿时警惕起来，“你确定总部是这么说的？”

身边的人一愣，思索了一下，“哦……对，嘶——但我觉得还行，这种说辞不算透露很多吧？”

“那可不一定，上次总部给咱们个任务，连个对方的身份也不透露，这次居然连矛盾也一起说了。”

023一笑，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想太多了，就算总部真要咱俩的命，你还能跑了不成。”

“怎么不行？就凭我们俩还跑不了吗？诶你别走！洗什么澡！这天儿还早着呢！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临行前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擦擦枪，磨磨刀，睡一觉，等再醒过来，阳光再一次照在窗台的时候，就要离开了。

其实这次任务不难，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杀几个人而已，也不需要伪装自己，只要对方咽气，这就算是成功了。

这种事情他俩从十四岁就开始做，这算是最简单的任务了，他们闯过军事重地，闯过人群繁华之地，闯过荒凉沙漠无人戈壁，他们在无数个地方成功暗杀过人。

如今只是杀几个人而已，有什么难呢？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023躺在自己怀里。

“你撑住一些，撑住，只要我们逃……”89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023居然笑了。

“你再叫我一声我的名字好吗？”023虚弱的问，他的腹部有个撕裂伤，右肩被打穿，致命伤在被打破的右侧脖颈，那里有大动脉。

“我不叫，我才不叫，你不许再说话了。”这个曾经被子弹打断手指也没掉眼泪的人此刻眼眶已经泛红了。

真是丢人啊。

“你撑一下……”

失血过多导致023有些听力减弱，附近不知道哪里突然炸起了枪炮声，使得他没听到89后面的唠叨，就看着满脸脏污的男人红着眼眶，抱着他，嘴里不断说话，身体却在颤抖。枪炮声大抵是那支队伍在堵截，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到这里。

其实那支队伍也不剩什么人了，就剩下三个人在苟延残喘，还固执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带队的那个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对付起来真是麻烦。

023伸手摸上堵住自己肩胛伤口的89的手背，“没事，都有这么一天，你赶紧离开，再找一个搭档……”

“我才不要！”89恶狠狠地打断他，丝毫没有掩饰音量，“我才不要别人，你凭什么让我找别人，我只要你……对不起，我要是早知道这有阴谋就好了，我……我刚刚不该硬闯，我错了，你撑住好不好，对不起我真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023已经没有声音了。

他还没来得及听他叫一声名字。

如果023还有意识，他可能会好笑又温柔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啊，你一开始不就不想接这个任务吗？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意识了。

89浑身都在颤抖，却把023抱得更紧，他干燥沾着血污和硝烟的嘴唇覆上对方的，尝到了残留的余温。

他明明在做最柔软最温暖的事情，却感觉到心里的温度随着自己怀抱的人一起冰凉。仿佛他抱得再紧也无法阻止对方灵魂从这个躯壳里逃离，越逃越远，直至升上天堂。

不对，他们俩罪恶多端，大抵是会去地狱的。

他无法去形容他心中的恐惧，那是枪口抵在他脑袋上时也无法比拟的恐惧，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一生挚爱，失去他从身到心都是最契合的搭档，失去人生的意义，失去战斗的意义，失去一切。

你能想象的他拥有的所有事物都随着怀里的人悄悄消失了，偏偏他还无法阻止，在战场上，他甚至不能喊叫，不能用任何声音和动作发泄自己的恐慌和悲痛。

他只是颤抖着拥紧一具尸体，亲吻一具尸体，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后来的事情他其实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他摘掉了023的铭牌，然后杀死了对方两个人，最后就还剩下他和那个队长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撑着一口气。

他最后还是跑掉了，撑着不知道跑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