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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264)

若杨元绍不再可靠,与之打交道将变得凶险非常。颜幼卿紧紧握住安裕容的手:“阿哥……”心头一阵慌乱,最终只说出三个字,“你小心……”

安裕容道:“阿卿肯将自身安危置于首位,哥哥我当然更不会轻易犯险。咱们都小心,无论如何,自保无虞。”随即洒然一笑,“既已临危,何惧迎难。是阿卿把勇气分给了我呐。”

五月下旬某天,安裕容一早赶到江南艺专,先往校长室借阅头天自申城送来清湾镇的报纸。这是新近养成的习惯,以期第一时间了解各方动向。望见数名教员聚集在走廊中,议论纷纷,忙紧走几步。不待他发问,俞蜚声已然将一份报纸递过来:“玉容,你也看看。”

一行硕大标题印入眼帘:“刺杀尚贤凶犯狱中畏罪自尽,或曰乃幕后指使者买通内部人士杀人灭口。”

安裕容神色大变,心脏急跳,沉声问:“不是谣传?”

“大约不是。昨日各家报纸均有报道,虽语焉不详,重要关节处却是众口一词,事情大抵是真的了。”

艺专教员多关心时事,尽管各有立场,然支持革命却是毋庸置疑的。对于尚贤之死,无不哀叹惋惜。读罢新闻,一时激愤,七嘴八舌谴责幕后凶手。

耳边一片嘈杂,安裕容反倒镇定下来。当务之急,莫如尽快前往申城,与幼卿见面详谈。拉住俞蜚声问:“校长来了么?”

“来是来了,正被人围着呢,恐怕没空理会旁的事。你有什么紧急要务?”

“我想告一天假。”

俞蜚声诧异道:“你不是前些时候才告过假?”

先前安裕容谎称寻得了移居申城的亲戚,不巧长辈去世,须参加葬礼,故春假之后多歇了三天。

“是阿卿,在亲戚家里住得不痛快,遇上点麻烦。反正明后日就该我休息,今日告一天假,回头给学生们把课补上。”

“那你去校长室瞧瞧罢。说不定运气好,用不着告假,连补课也用不上。”

安裕容奇道:“俞兄何出此言?”

旁边另一位教员道:“玉容还不知道么?咱们学校惹上官司了。有位市府议员看了画社画展,状告咱们败坏风俗呢。暂驻申城维持画展的学生得到讯息,闹着要上市府请愿去,昨日刚打了电话回来,留在学校的这些哪里还坐得住,嚷嚷着要前去支援,今日的课都不知上不上得成。”

俞蜚声道:“适才乱糟糟一片,我等刚劝说完学生,最后留下几个为头的与校长谈话。顺手带出来几份报纸,谁知便瞧见了这头版要闻。唉,艺术命途多舛,革命道路不易,处处艰辛哪。”

几个教员都笑起来,有人插嘴道:“革命任重道远,你我人微言轻,无所贡献。艺术乃我等份内之事,难道也袖手旁观不成?”

又有人道:“艺术革命,实属文化革命,思想革命是也,何尝不是革命必争之领域?请愿而已,岂能叫年轻人孤军奋战?”

俞蜚声想了想,一撸袖子:“说得好!走,大伙儿都回头,见校长去!”

安裕容不提防这些平素儒雅风流的艺术教员们,热血上头时,比之青年学生竟不遑多让。随同众人来到校长室外,狭窄的门口早已挤不进去。正琢磨是否托俞蜚声留个口信,自己先行离开,忽听得自室内传出一阵欢呼。很快便有人将校长决定传了出来,叶苦寒竟是打算立即亲赴申城,应对这场事关艺术真理的官司。

有学生高声问传话者:“那我们呢?我们还去不去请愿?”

“校长说了,艺术之普及,有赖民众观念之变革,思想之进步。保守者以败坏风俗相攻讦,我等偏要标新立异、移风易俗,以正视听。若大众能认可我江南艺专师生之创作,又何来败坏风俗之说?因此市府请愿乃是小事,更有意义者,莫如向大众宣传西洋艺术,开拓其眼界,更新其观念。诸位有志于此者,可互相转告。凡上午九时前向画社诗社干事报名之人,乃是开拓先锋,今日即随同校长出发。后来者也无需着急,校长指示,此活动由画社诗社二位社长共同负责组织调度,每五日轮换一批人去申城进行宣传活动,各位不必担忧错过为艺术伸张真理机会。”

这番话一出,顿时群情激昂。师生们行动迅速,吵吵闹闹一番,便定了三十余人随同叶苦寒前往申城,余者驻留校园,承担印刷传单、制作横幅等后勤重任。

安裕容一瞧,官司不打完,恐怕师生皆无心上课,倒是方便了自己。索性也不另外找船,混在这支艺术革命开拓先锋队伍里,上了校方包下的船只之一。

半日工夫,抵达申城港口。安裕容以紧急家事为由向叶苦寒告辞。叶校长并未阻拦,反是好几个学生见识过这位西文教员犀利口才,殷殷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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