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岩浆(146)
1993.2.1
宝宝很黏我,但是不怎么黏他爸爸。
1993.2.20
距离那件事已经快过去一年了,不过偶尔也会回忆起来。今天魏警官忽然找上我,说当年那件事其实有目击证人,凶手当夜里落下过一件东西,他拿来给我看一看。
对于找出凶手是谁,现在的我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生活能按现在这样平稳地继续下去就好。
可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有办法被满足。
魏警官拿出一条手帕,我接过来时发现了手帕其中一角绣着的那片雪花。
我在手工这方面很笨,虽然针脚一点也不精致,但是却花了我三个晚上。
我问魏警官,真的是凶手落下来的吗,他对我说,千真万确。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1993.2.21
睡不着,一夜未眠。
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掉那件事。
婴儿房里孩子在哭——我走到那间房里哄了他一小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竟然以为他的诞生是出于爱。
……如果早几个月知道,我一定会把孩子打掉。
我又想,难道现在就不行吗?干嘛要对他好?
他还这么小,只在我肚子里呆过八个月,刚出生一个多月,还没经历过任何事,如果他现在死掉……也还来得及。
我握住了他的脖子,手越缩越紧,眼看就要成功——也就是孩子快要死掉的时候,季铭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季铭义问我:“你私下里见过那个警察了?”
我这才知道他一直托人跟踪我。
1993.2.22
季容大概被季铭义带走了,我也被人软禁在这栋房子里。
没法联系上别人,也没法报警。
不知道该怎么办。
1993.4.29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新闻报道说是意外去世,可真的是意外去世吗?
1994.1.2
季容满一岁。
1995.1.2
季容满两岁。
偶尔和季容会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见几次,他已经会说话了,但不会叫妈妈。我也没有教他。
1996.8.16
不想忍受现在这样的生活。
1999.9.1
季容上小学,是那个烂人送他去的。
2000.3.27
季容和烂人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恶心。
我那天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掐死?为什么不把他从窗外扔出去?
2004.12.7
我根本无法用平和正常的心态去面对季容,虽然我是他母亲,也明白他作为一个孩子是无辜的,但我看到他就感到恶心。
2005.7.20
季容被送出国念书。
2007.10.4
所有人都会不得好死。
2009.6.30
恶心。恶心。恶心。
我不想再忍受了,一点都不想再忍受下去。
如果像现在这么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2011.1.1
明天季容十八岁。
*
日记到这里结束。在2011年的1月2日发生过什么,即使没有人记录,季容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本日记他看了整整一下午,一直垂着头没换过姿势,现在才发觉脖颈和肩膀酸痛得要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天空是粉紫色,一群飞鸟从窗边飞过——陆雪彦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会不会也认为自己像飞鸟一样自由?
原来他的诞生也曾经被人期待过,季容想,已经足够了。
季容慢慢地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又看向躺在床上的他父亲,发现季铭义此时的瞳孔竟格外散大,便立刻按铃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一番,发现季铭义的脑干已经全部泡在了血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尽力了,请您节哀。”
“嗯,”季容平静地点点头,指了指季铭义的呼吸机管子,“拔了吧。”
第70章 鬼
广清集团董事长因突发脑溢血猝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B市。
各方纷纷猜测,这位董事长的独子季容会不会接替季铭义的位置,一上位便能掌握广清集团大部分的股份。
事实上,这位独子的状态也没比他那一命呜呼的爹好到哪去。在葬礼、追悼仪式、下葬结束后,季容一直没有露面,同时一并回绝掉所有媒体的长枪短炮。
只有景行在这段时间见过季容几次,每次见季容时,他都会发现这人比上一次更消瘦,更憔悴。景行实在看不下去,也担心季容的身体彻底垮掉,干脆在他的家里陪了他好几天,这才明白季容为什么能枯槁成这样。
这阵日子季容持续高烧,嗓子烧得说不出话,浑身上下滚烫得能当烤肉铁板。什么食物他都吃不进去,吃进去的东西还未等消化也全部会吐出来。景行便给他每天煮一小碗白粥,强制季容喝下去,一开始白粥没什么花样,等季容能接受摄入流食后,才在里面加一点盐和剁碎的青菜。此外,景行还发现季容在回国之前居然擅自减少了药量,甚至是停药。他本来想咬牙切齿地把季容痛骂一顿,但一看到季容现在那样,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