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火(96)
徐衍昕很不满,“我又不对别人这样。再说,单身也挺好的,我们可以养只乌龟,你烧饭,我打扫卫生,我们合理分配家务。”
“你的单身蓝图里还有我?”
徐衍昕想了一下,“我以前看老友记的时候就想跟朋友住在一起,多好,能一起吃饭一起玩,你不喜欢吗?”
原以为徐衍昕终于能开个窍,却没想到一呆更有一呆高,江屿冷笑一声,道:“谁要跟你这种书呆子一起玩,晚上学数学吗?”
徐衍昕很不服气地捶了下他的背,被江屿一个转身拉到怀里。徐衍昕小声说:“仗势欺人。”
江屿笑道:“明明是喜欢你。”
徐衍昕有点意外,“……没了?”
“你以为是什么?”
“喜欢我的鞋,我的外套……等等,你慢点走,你别丢下我……”
徐衍昕连忙追上前面大步流星的江屿,讨好地捏捏他的手掌,江屿啧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你真的傻到家了。”
徐衍昕是有点傻,经常搞反水龙头的冷热标志,偶尔还会穿反袜子,很是缺乏美少年的讲究。但他偶尔也很聪明。
他和江屿总是缺点机缘,例如刚开始的误会,到后来总是送不到他手上的唱片机,他们之间巧合太多,缘分却不如巧合充沛。就像从B市回到S市时,徐衍昕刚走出高铁车厢,就赶上了春运的返程,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等他空出手接到江屿电话时,两人已站在不同的出站口。
他们是在电话里分别的,江屿笑着听完他被挤去另一个出口的糗事,说,真傻。这个“傻”还指的是徐衍昕被挤得厉害时,只知道抓他的衣摆,却不知道抓他的手。他的衣摆被扯出长长的一条,但他们还是散了。
徐衍昕笑笑,不反驳。江屿却不知道,这里面有他故意的成分。
他本就准备一人回家。有的事情,本就该他一人面对。
江屿哪里知道,他一向傻得别有心思。
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徐衍昕打开关了一周的手机。
无数个未接来电,刺得他满目都是红。
其中有一通来源于B市,说是逃避也好,说是偏心也好,他先接了那通电话。他不安地想起自己的漫画,说是漫画,不如说是插画,故事情节很少,多是意识流。而且还是两只动物的故事。然而当他听清电话里的人的意思时,却没忍住抬高音量,“您,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那边笑得厉害,道:“是的,我认为你很有天赋,而且从线条和阴影就能看出你平常花了不少功夫在这上面。如果你明年愿意报考我们学校的话,我很乐意在校园里见到你。”徐衍昕差点原地起跳,表达自己的兴奋,好在公交车司机不给他机会,把车飚出F1的滋味,不给他分心的机会。
虽然他被晃得几乎呕吐,脸色苍白,但他的心是灵活的,正绵绵地想着,他要告诉方可施,夏松,还有魏寻,以及江屿。在那时,他的自我怀疑被一句认可轻轻地抚平了,他的热爱又显现出价值。
然而天公不作美,外面下起了暴雨,将窗户敲得轰轰响,远光灯下,远处伫立的暖黄路灯照出一片片雨幕,宛如随风飘荡的窗帘。
也许那刻,上苍便在敲打他,那些孩子被剥夺天真前,会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天吗?
徐衍昕被淋得浑身湿透,贴身的衣服像是黏在他身上的一层鱼皮,而他的确如鱼一般灵活轻巧,不知风雨欲来地笑着,按门铃前,他已思虑到徐昭和沈峰该有的暴跳如雷,他离家出走一周,杳无音讯,再怎么说,都该挨顿打,被禁足,他并不后悔。然而当大门打开,徐目光沉沉,脸色苍白,身穿一身黑袍,将她寡淡的笑意衬得更为阴森森,袖口还用别针别着白布,徐衍昕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愣了两秒。
“你去哪了?”
徐衍昕依然盯着她臂膀上的白布,“谁……”
徐昭侧开身体,让他进来,徐衍昕才见到正对着他的一副黑白相框。
那是徐衍昕多么熟悉的一张脸,他抖了两下嘴唇,难以置信地看向徐昭,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徐昭只说道:“跪下。”
他仍然愣愣地站着,不由自主地吐出两个字“爷爷”。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大到他的哭声、眼泪,都不值一提。
他的爷爷,没有被病痛打倒,却倒在一片混乱的马路边。
那条马路离鲸鱼馆,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日,他在房间里醒来,心怀侥幸地下楼,渴望听到徐濡卿的调侃,或许那个老顽童只不过是联合徐昭演了一场戏,想要让他吃点苦头。然而当他走下楼梯,他只见到了一屋子身着黑色的亲戚。当他们见到他时,就像说好的那样撇开眼睛,彼此窃窃私语起来。徐衍昕甚至来不及痛苦,因为徐昭不允许他参加徐濡卿的葬礼。他苦苦哀求,徐昭却直直地望着他,道:“你觉得你奶奶想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