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82)
“不必谈了,韩小姐。”
“什么意思?”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大可以开口。信不过我,我也无话可说。”
祝南疆换只手拿话筒,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就算你只身来见我,我也不能确保你后面没有跟尾巴……我被骂怕了,也吓怕了,我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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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绝韩香月之后祝南疆一言不发地站在电话机前发了十多分钟的呆,瞎子走过来问他要不要洗澡,久久得不到回应。
“主子,水已经放好了。”
“……”
“现在不洗就凉了。”
“你说我会不会死?”祝南疆忽然转身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瞎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昨天梦到何庭毓了。他骂我做汉奸,说我应该立刻去死,不死也会遗臭万年。”
“三爷……”
“真见鬼,要坏也是坏我自己的名声,跟他有什么关系!?”
“三爷,洗澡吧。”
祝南疆脱掉睡袍进了浴室,在脱裤子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侧影。微微扭转过肩膀,后背右侧隐约可以看到一道粉红色的伤疤,那是几年前在路上遇刺时留下的。
“要是再来那么一次我可能就没命了,如今想要我死的人可比那个时候多。”
“多派些保镖就是了。”瞎子接话。
“要是保镖没留神呢?要是子弹打到我跟前呢?”
“我可以给三爷挡子弹。”
“你?你挡不住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
祝南疆微微一愣,随后骂骂咧咧地扶住他的肩膀跨进浴缸:“你他妈的……再多吃十年大米饭也还是一样不会说话!”
水的确是有些凉了,不过也还凑合。
新宅是栋二层小楼,跟何公馆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刚住进来的时候处处都不尽人意。好在浴室宽敞,而且因为离客厅近,泡澡的时候还能放张唱片听听。
祝南疆半倚着浴缸边沿享受瞎子的按摩。这么多年过去,瞎子的手艺丝毫没有进步,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力度和手势,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能舒服。
拇指不知按到了后颈上的什么穴位,头皮忽然一阵发麻。祝南疆低吟一声扬起下巴,后脑勺撞到瞎子的腹部。后者用手扶住他的头轻轻推回原位,一刻不停地又接着按了起来。
“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他看着镜子里映出的瞎子的半个头顶,心里默默感慨,“时间过的真快,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老了。”
刚把瞎子捡回家时祝南疆不过十五六岁,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要比自己矮大半个头,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姑且算是十岁。
十五年过去了,小矮子不知不觉长成了利落青年,然而抛去皮囊血肉,祝南疆觉得他始终没有变化。
当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如今很多都已经不在了。罗占元病故,何庭毓生死未卜,口口声声感谢他的俞善锟现在对他防备有加,连哥哥也变得不切实际,看得见摸不着了。
只有瞎子没变。瞎子永远都不会变,世界再复杂,瞎子永远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只配拥有“东西”。
“上个月宪兵队扣了俞家的三艘轮船,我知道,但我管不着,警察局和宪兵队不是一个系统。”
“……”
“俞善锟好像不大信任我。”
“……”
“不过这没什么,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跟我没很大关系。”祝南疆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胳膊搁到浴缸边上,“宋成耕倒是胆子大,现在还敢让我做事,就不怕我把他卖了。”
“三爷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呵,那我应该是哪样的人?”
瞎子不做声了。祝南疆知道他的思维能力有限,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对方更不可能明白。
浴室里的雾气散开了一些,他突然有点想抽烟。
水因为一开始就不是很烫,现在半温不热的,瞎子在还暖和些,走开了背上可能会凉。其实已经有些凉了,露在水面外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算了,过会儿再抽吧。
瞎子察觉到他的缩瑟,放下手中的湿毛巾换了条干的浴巾:“三爷,差不多了,再泡下去会着凉。”
祝南疆点点头,曲腿从水里站起来。事先捂热的浴巾立马围了来,从肩膀到大腿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他。
“过两天替我回法租界接一个人。通行证我会搞定,就你一个人去,不得声张。”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祝要干什么呀∠( ᐛ 」∠)_
第58章 女人
宋成耕托祝南疆做的事,乃是收买伪上海市市长姚成蹊手下一名叫吴望达的仆人。
吴在给姚成蹊做事之前曾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当过两年工人,后虽投靠青帮,但因为混得不怎么样依旧是饱受欺压。跟了姚成蹊之后他鞍前马后,办事勤快,深受姚的信任,然而上海沦陷之后姚不顾劝阻公然投日,主仆二人有了间隙。